谈起海参,就想到小时候在南洋遇见中国来的大师傅,他一身白色的长衫,做起菜来也不用围巾,但衣服一滴油也不沾。
跟他去买菜,他嫌所有食材都不够水平,只是海参勉强及格,买了一些,走进厨房,就烧了一桌十二个菜,都是海参做的。最后的甜品,用了刺参,浸泡后横切薄片,加姜和冰糖清炖出来,食者无不赞绝。所以海参的做法并不只是红烧那么简单,可以千变万化。
日本和韩国人都有吃海参刺身的习惯,那么蠕蠕黏黏的东西,可以生吃吗?我起初也在怀疑,日厨板前样就那么从水箱捞出来,用清水冲个干净,再冲洗后切成薄片上桌。
一嚼之下,發现很硬,牙力不好的人咬不动。口感滑潺潺,虽然点了酱油,又加了一点山葵,还是有一阵腥味,这样的东西,怎么吃?经过多次,就习惯了。生吃海参并非什么稀奇的一回事,但谈得上美味吗?不见得。
到了居酒屋,最常吃的不是海参刺身,反而是海参的肠。
第一次尝试,你会发现它的口感和味道,都比海参刺身更为恐怖,简直是难于接受。
习惯了海参肠的味道,一喝酒就想起,所以日本人替它取了一个可爱的名字,叫酒盗(Shyuto),有了它非偷酒喝不可。
装进玻璃瓶的酒盗,各处的日本食物店都买得到。有种食法,大家不妨一试,那就是用法国的羊酪软芝士,软得像忌廉的那种。加了海参肠来吃,你会发现二者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时不是偷酒,而要抢酒了。
海参的生殖腺也可以吃,日本的三大珍品为:腌制海胆、乌鱼子和拨子。拨子(Bachiko)是一块骨制的敲打器,手抓来弹三味弦。把海参的生殖腺一条条拼起来,头大尾细,晒干了的样子像拨子,就此为名。
一小片拨子,花那么多功夫制作,要卖到一百多港币。拿到炭上一烤,膨胀起来,撕成一条条送进口,有点像鱿鱼丝,但比鱿鱼丝的味道纤细百倍,好吃得很。
海参的内脏,除了肠和生殖腺之外,还有肺。前二者中国人不吃,海参肺不知道是哪一个食家发现,输入到香港,美名为桂花蚌,其实与蚌类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西班牙人早就会吃,用一个乞丐钵,橄榄油爆香大蒜,钵烧得最热的时候放进海参肺,兜两下就能上桌,爽脆香甜,鲜得不得了。
到山东,就知道海参在食材上占很重要的地位,大型超市和菜市场中卖的干海参种类极多,当然也有已经发好的,一般家庭都买后者来烹调,但是大师傅做菜,一定要自己浸发才行,我看过上述那些大师傅的做法:
把干海参放在炭上烘焙,洗净后从火炉中拿出柴灰,大力揉之。“为什么?”我问,“用灰洗更干净吗?”“这么一来海参更容易膨胀。”大师傅回答,“如果没有柴灰,用碱粉也行。”
揉灰后又洗濯,用温水泡个三小时。取出再洗,放进锅煮多三个钟,海参已开始发胀。取出海参又烧,用刀仔细刮干净海参肚内的杂质。这时拍碎大块的姜,和海参又煮三个小时,软透了取出,才是最初步的准备。麻烦之至,看到咋舌。
那天那位大师傅做出的有虾子大乌参、酸辣海参、大烩海参、海参扒鸭、红烧海参、三鲜烩海参和什锦烩参丁等。“海参本身无味,一定要靠别的东西来煨,就算是煎炒,也要煨好才不会淡出鸟来。我教你一道最基本的葱爆海参。”大师傅说。
用大量的猪油,把切成手指般长短的葱段爆至金黄,略焦亦无妨。这时把用猪肉、火腿、乌鸡、猪皮猪骨熬出的上汤煨好的海参加入,兜两下再加上汤,煮至汤汁已少,再加酒、酱油、盐和糖,大功告成。
“不用勾芡吗?”我问。“海参已有胶质,还要勾芡的师傅,是九流的。”到了今天,我还能看到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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