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辰毕业后,在城里安了家。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就是独自住在农村老家的父亲了。父亲年纪大了,脑子跟不上,不接电话是常有的事。钟辰打算回老家装个监控,既能随时查看父亲的状态,还能跟他对话交流。
于是,钟辰挑了个周末,买齐设备,回了趟老家,爬上爬下地把摄像头安在屋外的西墙上。从这个角度可以把几间砖房和整个院子尽收眼底,但监控的范围不包括室内,钟辰想给父亲留点空间和隐私。
当父亲得知这套监控设备要几千块钱时,他眉头皱了一下,有些心疼地说:“这么贵,咱家又没啥值钱的东西,安上也没啥用啊,要我说还是去退了吧。”
老人的思想还停留在监控防盗上,钟辰懒得跟他解释,只说了句:“您很快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等钟辰回城后,他立刻在手机端打开了摄像头,看见父亲站在院子里,正在跟鄰居老五伯聊天。由于他们所处的位置跟摄像头有段距离,他听不清楚两位老人在交谈什么。钟辰打开了隔空对讲功能,大喊一声:“爸,五伯,你们在聊什么呢?”
这凭空响起的声音,把两位老人吓了一大跳,一个东张西望,一个原地转圈,寻找着声音的来源,钟辰哈哈大笑道:“我在这儿呢!”
两位老人这才反应过来,走到摄像头下面,仰头往上看着,这次钟辰能很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只听老五伯啧啧赞叹道:“隔了这么远,动静还不小咧。”
父亲点着头说道:“贵是贵了点儿,这钱没白花。”
能让一辈子节衣缩食的父亲说出这样的话,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对钟辰而言,这钱何止没白花,简直是太超值了,着实解决了困扰他的大问题。他每天都会查看一下父亲的状况,到了周末再跟他聊几句。
接下来,钟辰升职了,工作越来越忙,但他还是会隔三差五地通过监控了解一下父亲的情况。不过,他已经有一年半没回过老家了,连过年都只是通过摄像头向父亲拜了年。
好在父亲一点都不介意,嘱咐钟辰好好工作,不用牵挂他,他身体好着呢。这倒不是宽慰儿子的假话,钟辰从父亲的日常状态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很不错,一点都不像七十多岁的人,走起路来还是身板挺直,打扫院子时还是一丝不苟,跟自己交谈还是嗓门洪亮。
反倒是那套监控设备,质量明显不过硬,接连出现故障,要么黑屏,要么断线。好在钟辰通过维修平台雇人,把监控基本修好了,最后只剩一个小故障始终无法消除,就是两人聊天时,父亲那边总要等上好几秒钟,才能听到钟辰的声音,回答也因此慢了半拍。
钟辰想重装一套监控设备,被父亲劝阻了,父亲说这故障影响不大,只不过交谈时节奏慢了一点,又不是不能用,犯不上花那个钱。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钟辰也就随他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钟辰接到了出差的任务,离老家不远,就想着顺便看望父亲一下。为了给父亲一个惊喜,他事先也没通知父亲,来到院门外时,看见父亲正背对着自己,蹲在那里劈柴。
钟辰的眼睛一下湿润了:这是近两年来第一次见到父亲,和以前在监控上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只见父亲佝偻着身子,动作有些迟缓,劈几下后,就得停下来喘口气,歇一歇。
钟辰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爸,但老人浑然未觉。钟辰愣了一下,提高嗓门又叫了一声,父亲还是毫无反应,仍在专心致志地劈着柴。
钟辰一下子意识到了不对劲,整颗心都抽紧了,正准备走过去,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辰伢子,这边来……”
钟辰回头一看,正是邻居老五伯。钟辰走过去问:“五伯,我爸这是怎么了?”
老五伯叹着气说:“你爸早就听不见了,怎么都有半年时间了吧。”
钟辰大吃一惊,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我一直在跟我爸聊天呀,我说的话他都能听见!”
老五伯解释说:“他不是靠听,他是靠看。哎,是你爸找我帮忙演双簧的,每次他在摄像头下面跟你通话的时候,我都贴着墙站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块黑板,听着你的声音,把那意思用粉笔简单地写下来,他看了之后再回应你,所以他跟你交谈时总是慢了半拍。好在他的耳朵虽然不行了,眼睛还是很好使,要不然也不能蒙你这么久了。”
钟辰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可我从来没有发现您啊……”
老五伯说:“你当然发现不了我,我站的那个角落,正好是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你爸专门找维修工打听过的。他为了不让你知道他耳朵变聋的事儿,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钟辰心中百味杂陈:“他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呀!”
老五伯摇头叹道:“还不是怕你担心嘛!我也劝过他,这种事你能瞒多久?他根本听不进去,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其实他不光瞒你这事,这两年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但为了不让你看出来,只要在监控范围内,在院子里头,他总是硬撑出很精神的样子;一旦进了屋,才会‘原形毕露,那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钟辰感觉心潮激荡,泪水模糊了双眼,他朝着父亲一步步走过去,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再发达的科学技术,也代替不了一个儿子的责任。
父亲终于抬起了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笑容。钟辰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只换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爸!”
(发稿编辑:朱?虹)
(题图:豆?薇)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