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有一个幸福的家,爸妈和三个妹妹。家是两间红砖房,布设简单但温暖。每到除夕,上午爸就开始忙碌,妈打下手,把过年期间的食物先做成半成品,到吃的时候,一回锅就可以了。有醇香的油豆腐、炸土豆片,香气四溢的溜肉段,酥白肉和炸鱼。厨房里油花滋滋响着,香气四处飘荡。我们四姐妹在关着的里屋门口挤着,时不时开门向厨房张望,那是期待着爸给些炸好的吃食。爸也不断地把炸好的油豆腐或溜肉段,顺着小开的门递给我们,那热拉拉的醇香滋味,把味蕾吹得开了馋花,像栏中的四只小猪一样激情期待。那时过年,青椒炒干豆腐,圆葱炒粉条,摊鸡蛋,醋溜白菜,萝卜丝拌白糖,木耳炒白菜都是年饭桌上不错的菜品。一家人围着炕桌,屁股下是暖暖的热炕,眼前是热气香气缭绕的饭菜,吃着、笑着,满足、幸福。放学的时候,不管风霜雨雪,系着格子三角巾,书包里文具盒叮当乱响地往家跑,就知道妈烧的暖暖的热炕和热热的饭菜在等着,直到看见自家的木板门,才大口喘着气地放慢脚步。爸出差回来,拎着旅行箱,里面装满各样东西,急匆匆奔向家,我们望见他满脸喜色,那是他的所有。家是生命的依靠。
长大后到异地工作,住宿舍。四个上下铺的床,八个人一间屋。属于我的是一张床。简单的行李,雪白的蚊帐,蚊帐开口处上用夹子夹好,蚊帐里就是我小小的、临时的家。我细心布置着,里侧靠墙的蚊帐上贴满了我和家人的照片,还有从大众电影上减下来的明星照。枕头旁用毛线钩织的杂物袋,它的下面是一摞书。沿床长边拉一条铁线,搭着我的全部行头,发带、纱巾、外套等等,还有一只小鸭子半导体。下班后,洗漱完毕,就蜷缩在蚊帐里,看书,听新闻或织毛衣。有时坐在敞开蚊帐的床边,和同事们聊天,就像在家时站在院门前和同学聊天一样,随意,舒心。每当累了,生气了,或者有心事时候,吃完饭,一头钻进蚊帐,把自己封闭,或说关在家里,或躺或坐,望着蚊帐顶发呆,对外面走来走去的同事视若不见。这四围的不到两平方米的空间,给了我家般的稳定和安慰。有时买些吃食,躺在蚊帐里,像鼹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吃。有时,拿着抄来的歌曲,躺在床上,哼哼唱着,也和在家里一样放松、无拘束。想家的时候,更是蜗在蚊帐里,一张一张,仔仔细细看着照片,回想着照片的时间、地点和拍片缘由,排遣心中的想家思绪。有时,也和同事一起坐在我的蚊帐里,介绍我的照片,谈着我的家人,就像把同事请到家里一样。那咫尺天地的迷你之家,我住了八年,家是我梦里的思念。
又后来,我有了对象,一个和我一样简单清贫的人,热恋后准备结婚,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组织一个家的重重困难。我想有一个家,为了建一个简单不大的家,付出好多精力、泪水和苦恼。无立足之地,建造一间土坯房也要找关系,批地号,动尽脑筋,计算攒钱,失败成功,终于建造两间半砖半坯的小房子。一间四平方米的小屋,两平方米的厨房和四平方米多些的大屋。自己制作的木质家具,拼碎料,刷油漆,不时尚但是功夫熬出来的。两只折叠椅,一张写字台,一个两门立柜,一张圆形饭桌,就是全部家具。厨房比较糟糕,因为是土墙,一做饭,蒸汽烟熏的,墙受潮,经常掉土,饭锅,面板,土粒均沾。几年后,天棚边缘破损(也是潮气侵的),不断地掉珍珠岩颗粒,有时孩子睡醒坐起来,头上沾着珍珠岩,并不喊我,自己熟练地一粒一粒往下摘,彼时,我只能欲语无语。家温暖,但也陋得无奈。即使这样,我们过得快乐,孩子健康长大,洗衣服,蒸馒头,包饺子,上班下班,晚上看着孩子在白炽灯下学习,周日去公园玩耍。日日月月,忙忙碌碌,简陋而快乐。我俩的青春在家里分分磨损,孩子的青春在家里分分成熟,家是我生命的全部。
又后来,孩子大学毕业,异地工作,我陪到她那里,赁房而居。又有了一个临时、但又要齐全的家。缺少家具,夫君发挥手艺,在街上捡回木板,做了面板,床板和小凳子,木质本色,虽未涂漆,却很漂亮,我买了廉价的炊具,夫君从家里送来电磁炉、电饭锅。一家三口,把房间擦洗干净,我做好饭,热气氤氲,边吃边聊。虽简单却阖家团圆。孩子的同事下班都回宿舍,她有家在此,下班回家,令人羡慕。我也打工忙碌,生活简单随意。这个家是我快乐的托付。
过年的时候,回老家过年,看到满屋灰尘,再乏再累,也要擦洗收拾干净,方能入睡,因为这是我漂泊千里想念的家。
现在,我和夫君退休了,哪也不去了,守在家里。看电视、玩电脑、散步、上街,依然旧楼,依然二十年前的家具,但是温馨、温暖、窗帘也柔柔,花草也蓬勃,倚在窗口,看着楼下来往的人们,看着摇曳的柳树,轻松、舒服。孩子放假就赶紧打包,千里奔波,回到温暖的家。全家三口坐在阳台上,杯中红酒,帘外明月,楼下街灯,那种幸福和满足像迎面扑来四月春风,满满的舒畅、温馨、满足。
家,这个写了几千年的汉字,承载着人类的繁衍和喜怒哀乐。生而有家,人人有家。今夕除夕,感忆不唯我一家,亦为千千家。耽尽勤劳,历尽沧桑的人,集所有爱于家。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