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挚爱着多情的池塘。
池塘之水波光粼粼向蓝天,
任性的垂柳婀娜多姿,令人神往。
我村池塘美,我村池塘纯,
池塘是我们村里人的根和魂。
微风吹涟漪,荡起灿烂的笑,
蓝天上飘舞着白白的云。
———《池塘曲》题记
一
公元1988年的春天,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在池塘村开出,副驾驶座上坐的是一个抱毯的少妇,后面是两个打灯笼的少年。
显然,这是一个接嫁的“花车”,用汽车接媳妇,这就很讲究了,农村大部分还是用骡马车,或用自行车呢。吉普车沿着池塘边的小路上大道,然后一挺正东,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操持督办接嫁的人,主要是新郎张金锁的大哥张金榜,还有同村好友刘巴拉,及于建海、于建楼二兄弟。新郎官张金锁则一味沉醉在新婚的甜蜜和幸福之中。
张金锁和好友刘巴拉、于建海三个人都是1963年一年出生的,都属兔,于建楼比他仨小两岁,是1965年出生的。因为从小在一起长大,刘巴拉、于建海、张金锁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平时又都玩一块去了,所以关系就密切了许多,但不是盟兄弟,他们四个有个人们普遍认可的海称,叫池塘四兄弟。这池塘四兄弟当年高考时只有老三张金锁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教师,至今,其他三个人分别时做买卖、吹大管、开超市,各有各的过日子道。
说是好兄弟,这两年也有点顾不上了,原因是四个人中除金锁现在才结婚外,那三个人都结了婚。结婚有了媳妇,再有事没事再一起瞎玩,媳妇就干涉了,所以关系渐稀,但有大事像张金锁结婚这样的事,他们还是心齐卖力的。但再卖力气也是帮衬,没有人家亲大哥张金榜尽心尽力。
张金榜比这池塘四兄弟大十五岁,差一个大年龄段。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原来张金榜是哥四个,中间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不幸的是正赶上1959年到1960年三年困难时期,饿死一个,病死一个,这样哥俩就差的一大截。前年父亲病故,老母亲年近七十,老兄弟结婚,张金榜自然是替父母操持首当其冲了。
张金榜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村支部书记,多年来操持着全村的大事小情。
车走了,于建海高声招呼大家,嚷道:“咱都家来坐坐,喝茶、抽烟!”嚷完了凑近书记大哥张金榜说话。
此时,张金榜的目光正落在了眼前这片水域宽阔的池塘上。
他指着水面,看着坡堤上错落有致婆娑婀娜的垂柳,对于建海也是对大家说:“咱这池塘多好啊,要是有人出钱开发,一定是观光旅游的好地方。”
大家听着,点着头。
张金榜接着说:“为什么村村都有池塘?有的还不止一个。有塘就聚水,聚水就是聚财,这是堪舆学的理论。”他拍着于建海的肩膀说:“你常年在外走南闯北、走乡串村,见的天大人多;你别光知道自己提着个笙挣吃喝!你结交点高人,争取资金,开发一下咱村的这块宝地。”
池塘村位于渤海湾“几”字的头顶上。“几”字 ?准确点说是应该是“亢”字,池塘村离渤海还有一百多公里呢,那池塘村就是这“亢”字一横上的一点。也因此,池塘村人对海的概念基本没有,倒是对河渠坑塘情有独钟。村中央这个被村里人称作大坑的池塘,面积很大,约一百亩,是全村面积的五分之三。池塘村就百十户人家,四百多人,村小池塘大,村里人以池塘为骄傲。
水美景美,池塘村百十户人家围池塘而居,其乐融融。
池塘是村里人们垫宅基祖祖辈辈接力挖出来的,由此而说,是池塘托举起了池塘村的人就更名副其实而又恰如其分了。早期的池塘村人以池塘的泥土筑宅造屋,用池塘的水做饭,沿袭的是一种原生态的生活方式,一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池塘村人的饮用水从池塘中剥离出来,但池塘村的人生活上洗洗涮涮仍是用池塘里的水,尤其是牲畜用水,早起和收工,人们纷纷牵着牛或马,到此饮水,顺便交流一下生产的过程和体会。说是人们的饮用水剥离出来,其实就是在池塘附近打几眼真空井,提用地下池塘过滤过来的水,说到底还是池塘水。进入上世纪八十间年代中期,池塘村告别真空井水,吃上了自来水。
池塘是村里人共用的天然大“肾”,它汇聚家家户户的雨季排水,蓄积着池塘村人的生活用水,并提供给村里人湿润洁净的空气,池塘村人很少口干舌燥,池塘村人祖祖辈辈依恋着这片面积宽广的池塘。
生长着婀娜垂柳的池堤塘边是池塘村人纳凉休闲聊天的好去处,约有一公里的堤沿景色迷人。池塘村人发挥自己想象的智慧,愣是在这一圈景色中,点出了池塘八景,又称三台五处,它们自西北角向东转着圈数,依此是太公台、凤凰台、楚河汉界台、浣溪沙、羲之几、嬉戏园、牛马饮和沐浴方。虽是戏说八景,但,细看其景色、方位及其用途,还真有其独具神韵的地方。
池塘是池塘村人的生命之源,
池塘是池塘村人生活的依托,
池塘是池塘村人的快乐之源。
接嫁车去的地方很远,不是十里八里,而是五十公里以外的渤海岸滩涂上的一个小村——羊二庄。
二
羊二庄离渤海湾稍近了一点,比池塘村近五十公里,说池塘村是“亢”字的一点,羊二庄则在“亢字”的一横上。
生长在这个村的妙龄女王玉晓相貌俊俏,圆脸,杏眼,左眉尾尖有一颗显眼的痣,但这一点并不影响她的美丽。然而,串村的算命先生却说,王玉晓是个操心的命,但又跟了一句,说,老来得福。
王玉晓苗条,中等身材,其更有魅力之处,还在于她的内秀。她心灵手巧,剪纸、刺绣、编织无一不会,尤其是剪纸,是附近十里八村出名的好手。上学期间,只因为日子紧母亲便逼其辍学去生产队挣工分,由此耽误了考学走出去的好机会,不然,一定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女子。她的辍学,提前为家分担,也成全了其弟弟王玉可,王玉可如今已是一所大学大二的在校生。
王玉晓的爸爸王古吉是个吹鼓手,吹大管,又叫打差的,平时接一些婚丧嫁娶之类的活,又挣钱,吃的还好,老是出外,走乡串村,还结交了很多人。
前年王玉晓满二十三岁,王吉古打差去了一趟距羊二庄有五十公里的池塘村,这个村的老爷子张炬昆,也就是张金榜张金锁的老父亲去世,他去给吹歌,在张家,他看上了人家英俊潇洒,又当教师的老小子张金锁,便托池塘村的同伴吹笙手于建海给从中间做媒,从而连起了王玉晓和张金锁的婚姻,也从此,羊二庄和池塘村又多了一门子亲戚。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羊二庄王古吉的大门口,接嫁的车来了。
在王玉晓的小弟弟王玉可背王玉晓上车前,爸爸王吉古从被搁子里拿出来一只晶莹剔透,闪着温润光泽的绿色玉箫,动情地说道:“爸爸是吹大管的,我的师傅却传给我这只玉箫,说是箫,还不如说是块玉。师傅他无儿无女,当我给他养老送终时,他将这件心爱之物传给了我,估计应该值个钱。因日子紧,我和你妈没能叫你完成学业,考取大学,委屈了你,成全了你弟弟。这个玉萧权做爸妈对你的亏欠之物,给你压腰,对我们来说,是个念向,也是一个补慰,以后你过日子有一时之难,出手也是个钱。”
王玉晓含泪拿在手里。弟弟王玉可背姐姐王玉晓上了吉普车,在家人们的泪光中,吉普车飞驰而去。
张金锁结婚第一年年底,丧偶的老母亲主持,张金榜张金锁哥俩分家。哥俩各住一处新宅,老母亲则独处老宅。哥俩请求轮养老人,恳切地说:“您这么大年纪了,也该叫我们伺候伺候,享清福了!”
老母亲很认真地说:“我不同于他人,我自强自立;只要我能动,我就自己做饭吃。你们有空来看看,说个话就是孝顺。何时我不能动了,不能自理了,有你们哥俩商量办。”张金榜张金锁二兄弟只好顺从老母亲的决定。
结婚第二年,张金锁和王玉晓的孩子出生,是个男孩,王玉晓张金锁夫妻二人自然喜欢的不行,取名叫张小锁。
小锁五岁时,王玉晓又生下女儿张小蓉。
张小锁相貌俊朗,聪明伶俐,尤其对乐器感兴趣。王玉晓暗自思忖,这是遗传了他姥爷的才气,天生就对音乐有悟性。自己珍藏的玉箫将来会成就孩子的未来,但王玉晓没对幼小的孩子提起过,担心会物重招灾。王玉晓便用泥笛、竹笛、口琴等廉价的东西满足孩子,张小锁也是乐在其中。
自从妈妈单过以后,张金榜张金锁哥俩秉承老母亲的训导,每天或早或晚都要到老母亲那里问候。除每月及时交齐赡养费外,还在衣食住行养生保健方面格外精心。两个家庭有大事小情,及时叫老母亲知晓,以免叫老人惦念;重大事情更是先和老母亲请示商量,请老母亲做主。
大儿子张金榜比张金锁大很多,又在村里当了多年的书记,老母亲自然放心,她最为关心的还是小儿子张金锁,她用心劲默默支撑掌控着这个家。儿媳王玉晓也会来事,闹心拿不准的事情,她一定来到婆婆屋里,恭恭敬敬的问婆婆:“这个事怎么办?”婆婆都是认真地听,然后,点拨一句两句,启发儿媳王玉晓,主意还是王玉晓拿,其默契和理解,使婆媳感情日益深厚。有人和张金锁开玩笑。问张金锁谁当家?金锁说:“日常琐事媳妇说了算,大事还是我说了算。”继而又笑着说:“不过,结婚这些年来,家里还没有过大事呢。”
转眼张小锁七岁了,到了上学的年龄,王玉晓满怀希望地打发孩子去上学,本以为聪明的孩子会品学兼优,谁知孩子天生就不是上学的料。课堂上老师教,回到家爸爸张金锁自己教,勉强初中毕业,就扬言高中不读了。整天黏、蒸,张金锁王玉晓见小锁就脑仁疼。小锁的班主任老师于建楼跟张金锁打趣的说:“哥呀,你家孩子不随你,别着急了。急也没用。”
已经小学五年级,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妹妹张小蓉忽闪着大眼睛,对哥哥的学习大惑不解,心想,哥哥怎么会这样呢?
一家人好说歹说,张小锁答应去读高一,试读一年,不行就认命,早早挣钱去。
张小锁最快乐的是吹笛子,一个竹笛子,从小学就带在身上,磨的铮光瓦亮。但,这不是学校的课程啊,考大学也用不上啊。
上古文课,有些短文要背的,一天课上背柳宗元的《小石潭记》,全班都通过了,就张小锁仅仅会背一半,于建楼老师把他叫到讲台上背,他连开头都磕巴不下来了。于建楼年轻,脾气暴,叭家伙在下面把板擦打在黑板上,吓得张小锁“嗷”的一声,抱头就跑。
回头,老师于建楼自觉不对,跑到张小锁家又是道歉,又是劝回,但张小锁就是不学了。王玉晓拿着柳条子沿着池塘一公里的堤岸追了整整一圈,最后,张小锁一个猛子扎到池塘里去,以死抗争。
周日,爸爸张金锁从学校回来,两口子坐在沙发上,给张小锁在屋中间放个小板凳,小锁象被告一样坐着那里,一人一句地审小锁,小锁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和羞辱,一会就哭了。考虑到当时初中辍学的孩子确实不在少数,对孩子也是一种影响,张金锁王玉晓决定松手,张金锁对王玉晓说:“要不先叫他干活去,累他一阵子,或许他能醒悟。”
此事关系孩子的未来,不是小事,儿媳王玉晓来请示奶奶:“您老人家说吧,他是您的孙子,您给个主意。”
婆婆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愁煞人。”
儿媳王玉晓说:“算命先生指着我眉间的这颗痣,说我是操心的命,难道这就开始了。”
三
叫他干个什么“累活”呢?王玉晓和张金锁商量后,叫小锁去学木匠,跟着当家子一个近门姑父董宽去学家庭装修。
一次,去了一家条件比较好的名叫杨俊杰的家里去干活,杨俊杰是一个萨克斯手,常在外跟团演出,没有时间照顾孩子,杨俊杰偶尔一次看到张小锁吹笛子,吹得还很好听,有情有调的,就和他搭讪几句,知道他的情况后,就对当师傅的董宽说:“这样,我的小孩正在学木管乐器,和你这小徒弟吹的短笛是一科,一天上午两节课,我没时间送他,就叫你这小徒弟来替我送他,一天一百元,他俩一起去听课,回来大的再辅导小的。”
董宽一听,好事呀。一征求张小锁的意见,张小锁也很高兴,这样,学木工改成哄孩子学木管了。
对这种变化,姑父董宽几次见到王玉晓都不说,他故意放纵张小锁“弃木学管”。他不愿意张小锁这么小就走上一条受累的路。
王玉晓说:“那是哪的事啊?是故意累他的,中间哪能不学木匠,给人家哄孩子去啊。”
回到家,王玉晓验活,问小锁:“能做什么木工活了?”小锁说:“会打H多一横的锅叉子和直腿的小板凳。”
妈妈王玉晓听了很生气,来到婆婆这边,一边诉说一边暗自垂泪。
婆媳二人正默默承受着教子的阵痛,耳边依稀传来悠扬的笛声,笛声传达的是一首《池塘曲》,曲的歌词是:
没有海洋阔,没有江河长,
村里人挚爱着多情的池塘。
池塘之水波光粼粼向蓝天,
任性的垂柳婀娜多姿令人神往。
我村的池塘美,我村的池塘纯,
池塘是我们村里人的根和魂。
微风吹涟漪荡起灿烂的笑,
蓝天上飘舞着白白的云。
王玉晓听了,似觉耳熟,这曲子好像娘家姥爷总爱吹,小锁何时学成的呢?难道是小时在姥姥家住着耳濡目染所致,她这样想着,平静了许多,不一会就在婆婆的旁边,倚着被摞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小锁就接到一个电话,是于建海打来的,说是叫他过去一趟。妈妈玉晓见了,没有拦住。她知道,如今的小锁,不但没有返校的意思,心反而更野了,他偷着跟于建海去学吹笙、吹大管,偶尔说瞎话,还跟着去打趟差,混个吃喝。
王玉晓找到于建海:“别呀,您和我爸这代人没有办法才学这吹活儿,要是小锁这么年轻也学了这个,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吗?咱还指望他在出息些呢?我也知道,这孩子志趣有点随姥爷,但我和他爸不死心呀!”
于建海嘿嘿笑着说:“不是我引导他学的,他是自愿的。你别说,我看这孩子对乐器的天赋真还够高,我一个月学的曲子,他两回就摸个差不离。”
王玉晓哀求道:“恩人呀,你快别表扬他了,不然,真会耽误他一辈子的。”
学木匠不行 ,去学瓦匠吧,这活累。先从?泥搬砖当小工开始,王玉晓把一位师傅喊家来吃水煮鱼,一个月后,人家就带他跑大墙了,三个月后,张小锁也是半个师傅,开始试着抱墙角了。
一天,水煮鱼师傅喝多了酒,大胆启用张小锁带领六七个人给一家去盖房,张小锁一天下来给人家垒成直筒子,把窗户和门没有留出来,自尊心大大受到伤害,回到家里躺了整整一天,从此再也没摸瓦刀,还给人家留下了话把儿:张小锁盖房——没门。
不到一年的工夫,小锁学了两个手艺,但什么也没学成。父亲张金锁和母亲王玉晓决定不能叫孩子如此浪费光阴,必须叫他读完高中,再考大学,一路走下去;不然,莫说和别人家孩子比,就是和巴拉哥家大海二玲、建海哥家泳河、建楼家于婉比,也是矮人一头,脸上无光啊。这几个几乎是同年龄的孩子,个个都是由高中奔大学一路前行,小锁为什么偏要落下?但怎么说动小锁呢?夫妻二人一时还没有办法,他们等待机会的出现。
这天,处于困惑和无奈中的张小锁一人在池塘的一隅踟蹰而行,池塘对面巴拉伯伯在钓鱼,恰巧刘二玲正给父亲来送午餐,张小锁眼前一亮,他像终于等到了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地打通了刘二玲的手机,待刘二玲走过来,张小锁坐在一棵垂柳下已经是心潮起伏,坐立不安了。
在刘巴拉家,女儿刘二玲比他哥刘大海小两岁。张小锁比二玲大一岁,张小锁平时见了大海喊哥,见了刘二玲就喊妹。
张小锁见到刘二玲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喊了一声妹子后,满含期待的目光对刘二玲说道:“我爸妈又在为我续读高中的事,跟我着急呢。你说,我该怎么办?继续还是休学?”
刘二玲站着,并没有坐下来,她用安慰的目光瞅着小锁,说道:“继续吧!你为什么老是逃避上学呢?我看好你。我不认为你学不好,只是还没进入角色,我听说男生在高中的转换是很出人意料的,就像换了个人,有突飞猛进的变化。咱倒不祈求什么奇迹出现,我是说有你家庭这个文化背景,你看你妹妹张小蓉学习不就很好嘛!老是班上第一第二的。只要你努力,考取大学没问题。现在谁都在乎学历?没有学历,不行,怎么走向社会?被同学们都要小看。”
张小锁为难地说:“可我已经休学近一年了。”
刘二玲说:“那不是问题,正好和我是一年级,就叫你爸爸和校长、主任的说说,咱俩进一个班,以后咱俩就是同学了。”
男孩子的心就是这样简单,当他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孩,哪怕这个女孩说的话再简单,都是别人说过的话,毫无新意,既不精练,不简洁,更不精粹,但她的话语能拨动心弦,像电击击中穴位,能化腐朽为神奇,他会轻易被俘虏,心甘情愿接受她的指引,她就是夜晚池塘对面照过来的手电筒,她就是拂动池塘垂柳的那一缕春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小锁在父亲的眼皮底坚持读完高中,接着考取了一个三本,小锁向往学习音乐,但考虑毕业以后就业路窄,便报了电子工程方面的学院,并被录取。同班同学刘二玲比他好些,考了一个二本大学,学的园林专业。好家伙!真是不易,小锁也是大学生,是有学历的人了。
这几年,张小锁还有一个很大的收获,那就是收获了和刘二玲的感情。三年的高中和四年的大学,期间不断有两人的佳话传出。这说是:“一句话电击,赛麦场飞踢,池塘边赏月,棒子地里七夕。”似乎是一句话包含着一个浪漫的小故事,但故事的内容还没有人能说得清。这顺口溜是谁编的?还有谁?张小锁的好友于泳河呀,不知根知底的,谁能编的出。
四
张小锁三本毕业,但就业也是问题。比他大学早一点毕业的刘大海去了县水务局,于泳河决心走农业合作社的路子,于婉在开发区一家公司已近一年,就是一年大学毕业的刘二玲也去了于婉所在的公司,就张小锁没着落,他多次去人才市场,但一个单位也没联系成。
王玉晓暂时就把小锁蹲在家里,跟着自己学剪纸,然后贴在网上卖。
给贴在网上卖,可以,但小锁対剪纸不入门。小锁在家也不闲着,一天给妈妈做三顿饭,时间一长,学会了妈妈的拿手菜水煮鱼,也学会了其它几个煎炒烹炸的菜,隔三差五的村里有红白喜事,见小锁闲着在家,人家就喊他去帮忙,一来二往,张小锁还真是半个厨师了。
村里红白喜事上,张小锁吃高兴了,喝美了,于建海还把张小锁从厨房里喊出来,跟着他合吹一段,笙管合奏《池塘曲》。
由于常在村里红白喜事上出头露面,吃喝难免,俗话说:赌薄了,喝厚了呢,时间一长,张小锁和刘大海、于泳河三人好上加好,还拜了盟兄弟。
刘大海从小长到现在心中最佩服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心中父亲既是严肃慈爱的父亲,又是池塘四兄弟中最能耐的一个人。
和张小锁不一样,刘大海对父亲是顺从,张小锁是叛逆。虽然张小锁不曾和父亲明火执仗,但张小锁叫父亲低头服了一点:教师不一定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刘大海叫父亲刘巴拉知道:对孩子享有责任感并尽到了责任。
刘巴拉,五十七岁,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凭借一个钢铁厂的一个销售科长的亲戚关系,倒卖钢材赚了五六十万,用其中的二十多万,于九十年代,又在乡政府所在地的主街上,以发展经济的名义廉价征地,盖了十余间门市,从此吃起了收“租子”饭;同时买了四张麻将机桌,办起了棋牌室,有妻子料理,每天均有百十元的收入,他自己则尽情享受自己的爱好——钓鱼。村中央的池塘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其中二百天得有他的身影,春秋夏三季在池塘的柳树底下坐个小马扎钓,冬天水结冰,他就砸个冰窟窿钓。村委会还名正言顺地给他发了一个护塘员证,监督制止人们乱往池塘里倒垃圾,再有就是保护池塘边的树木。
他的儿子刘大海大学毕业,正赶上县水务局的司机闹肾结石歇假,凭借多年的老关系,他马上把孩子安排进去,水务局长说:“我们现在是 ‘逢进必考’ 。”
刘巴拉说:“就去临时帮忙,给个生活费或不给,都行。”这样,刘大海就等于是在水务局有了一份工作。
虽然,王玉晓学不来刘巴拉“能人”这一套,但对这一套她还有些排斥和嫉妒,甚至有些不屑,她觉得做人不必投机钻营,要讲究水到渠成,这样才显示一个人的品行和骄傲,叫人看得起。对张小锁和刘大海还有于泳河结拜盟兄弟,王玉晓也是心存芥蒂,但她默认,她想,自己这一代人正赶上计划生育紧的时候,就这池塘四兄弟来说,她家和刘巴拉家是两个孩,一男一女,于建海和于建楼哥俩则就一个孩儿。这四家的六个孩子,个个娇贵,泳河这个傻小子聪明劲过剩,比照着父辈的 “池塘四兄弟” ,还自诩为 “池塘六小”,也真是心里美,心里俊。“池塘六小” 就 “池塘六小” ,有事情大家帮忙有什么不好,但对各自的家风,王玉晓还是有看法,有取向的。
王玉晓对刘巴拉的女儿刘二玲的乖巧和灵透倒是较欣赏,尤其是其劝说小锁上学一事,她从心里感激孩子,这没办法,开小锁死脑筋的这把钥匙在二玲手里攥着,是人家给捅开的,但她也隐约觉得二玲的为人处事中闪烁着她父亲刘巴拉的影子,也担心有她开棋牌室的妈妈的影子。以此说来,在王玉晓的心理上和刘巴拉于建海两家还是有距离的,和于建楼家还好些,因为他有当教师的经历,和刘巴拉家不是同心圆。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同路但不同道。
一天,于泳河的父亲于建海上门给张小锁提亲。
池塘四兄弟中唯有于建海是刘巴拉的磕头盟兄弟。
王玉晓对巴拉哥和建海哥多年来都是敬而不近,没想过在池塘四兄弟的基础上再近一步,甚至连维持他们年轻时那种关系都不想用心用力。没想到,事到今天,叫张小锁在外面惹惹的,这些父辈人如今都在眼前晃悠,好像要同化她,把她往一个道上拉。于建海提的不是别人,是刘二玲。王玉晓这几年知道些小锁和刘二玲的来往之事,也听到过一些传语,但事情如今有媒人正是登门提起,她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但王玉晓听了不能烦,她得应酬,她说:“谢谢建海哥的好心,也谢谢巴拉哥看得起我们家。小锁重新上学,是二玲好言相劝,把一个跑错到的孩子跩回来。但,现在小锁大学毕业,连个工作都没有,还一事无成呢,自己都养不起,还提什么亲事?”
王玉晓说着,眼睛看建海哥的反映,建海哥很镇静。王玉晓试探着说:“咋不给你家泳河说说呢?这么好的姑娘,你老哥俩又是盟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于建海说:“这事哪有让的?小锁和二玲那是多年的真感情,我这个媒人其实是象征性的。”
王玉晓回头对张小锁说:“你建海伯伯来提亲了,是刘二玲。不行啊!人家家底富,咱家可跟她家没法比。”
张金锁从学校回来听说,表示莫衷一是,王玉晓说:“你不要犹豫啊。”
然而,张小锁却心里有主意,他明着听爸妈的,背地里却和刘二玲抹蜜似的继续来往,还有暗号,饭还没吃完,外面就吹哨,这里就六神无主,放下碗就跑。
王玉晓看出来后,起来截住逼问:“都说 ‘一句话电击 ’,看来真叫人家勾魂走了。同学之间密切来往,又有你爸和她爸的这种友好的关系,你们当哥们姐们走,再近点也没关系,可是要成亲,就要慎重了。我们两个家家境不一样。”
王玉晓到奶奶这边找婆婆“告状请令”,正赶上大伯哥张金榜也在,王玉晓说完后, 大哥张金榜先劝说道:“不用太担心,不会那么严重,两家结合不一定是坏事。”
婆婆沉思一会,说道:“过去,老人们都讲究门当户对,求的是肩膀头一样齐,不受歧视,不受欺负。现在不那么在乎了,然而家风不对路是个问题,我感觉着我们家和巴拉家无论在过日子的路数上,还是在家境家风上真还是差异的。”
五
于建海见妻子还不回家,就知道还在刘巴拉家打麻将,便来到刘巴拉家,见刘巴拉自己一人对着一盘子炖鱼在喝酒,就凑上去两个人一齐喝了起来。
于建海主动站出来把小锁和二玲多年的感情关系给明朗化,那不是冲着好兄弟张金锁去的,那是冲着书记张金榜去的。
张金榜在村里当书记,可刘巴拉经济实力雄厚,在村里说说道道,领人们眼色,是稳定的中坚力量,这种人村班子要依靠;把刘巴拉给张金榜做旁亲家,是在帮村里拉拢团结一股力量。作为在村在家说话占地方的张金榜会看到这一步好棋。
还有,于建海存有的私心更重要的还是在儿子于泳河身上。
于泳河大学毕业后不求打工就业,就想在农村大干。他现在拥有四台联合收割机两台旋耕机,机器需要盖车库,地皮就得跟书记说,在机动地里征用,这是个难事,一般是不好办的。去年于泳河又注册了一个“永和合作社”,希望村里大部分土地流转到自己手里,以便施展机械的优势,大面积耕种,大面积收获,多挣钱;而这大量土地的流转,对于对土地还尚有感情不肯松手的群众来讲,是困难的,这样,书记的带头和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就显得特别重要了。
三杯酒下肚。
刘巴拉不无焦急地说:“小锁妈还没给回话?”
于建海说:“快了,你得容人家商量商量啊。”
刘巴拉说:“商量个嘛?!他们家一家人是装傻?还是装聋作哑?!大人们都不错,孩子们也好这么多年了,我这还是宝贝女儿,多年来,我说过什么,还不是大人的面子,孩子们的感情。我这些年睁一眼闭一眼的,盼着孩子们好,我图吗?我就图闺女离我近点,不要走多远,在眼前,老了好有个照应,她家倒好,天津卫的小葱,还拿一把。我忘不了,你是她当年的媒人,说是咱俩好,你还是心和人家近,你和人家东乡羊二庄的姥爷是同行啊,都吹大管啊!”
于建海假装生气,说:“你这是说的么话?!”
刘巴拉说:“唉,我早就猜个差不离,我也听说了,她家嫌我们家又是钓鱼,又是打麻将,门风不如她家好,她家是诗书传家,书香门第。”
于建海说:“我可没听人家这样说。”
刘巴拉喝一口酒到肚,说道:“平时,我也觉出来了,我在池塘边钓鱼,她偶尔路过,看都不看一眼,别说搭话了,瞧不起人。嫌我们门风不好,她家可好,她娘家不就是个吹鼓手吗?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和要饭的有什么区别?”说到这里,刘巴拉瞅了一眼于建海,自感失言 ,打击面大了。
于建海也提醒道:“走板了,不像哥们。”
刘巴拉说着,有些激动,生气:“女人当家,关起门子过日子,阳沟眼子揳橛子——鸡狗不进,不就是她大伯哥张金榜给遮风挡雨吗,金锁当老师能顶么?!还有小锁,除人样子可取以外,有么呀?要不是这些年大海和泳河帮着他家小锁在村里混,他有什么人缘?你小锁,外号‘没门’,干么也不成;大学学了个三本,现在连个工作也没有;木匠会打锅叉子,瓦匠垒直墙,最后没法了,抡个大勺在村里蒙事,唬弄个吃喝。二玲看上他家小锁,那是他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于建海第二次登门,将这些话影影绰绰地给王玉晓学了过来,王玉晓听了,像受到侮辱一样难受,这些年,张小锁就在村里给这个家树了这么一个形象?!她深感到自己一辈子要强,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儿子?又摊上这么一门子亲缘?她感到为人处世的艰难。
张小锁对母亲王玉晓说:“妈妈,您别瞎着急了,我跟您说一件事情,于婉过几天过来和你学习怎么做水煮鱼?说是村里人们都知道您这拿手菜,于婉希望学会了,能摆在婉君超市的餐桌上,大家都能吃到。”
六
县水务局给池塘村落实了治理池塘的专项资金,安装护栏,修通和硬化堤上人行道,施工正在紧张的进行。书记张金榜正在施工现场查看进度和建设情况。这时,兄弟媳妇王玉晓突然给他打电话,叫他中午到那里吃饭。
原来,当时,王玉晓正在屋里剪纸。
剪纸是王玉晓忘掉一切烦恼的最佳方式。自傲自信自以为荣的剪纸手艺,叫她完全沉醉在精益求精的劳作之中。
可恰巧这时,临近中午,刘二玲和于婉提着两条草鱼走进院子。进门后刘二玲把鱼往锅台的大盆里一搁,进了屋。见王玉晓在专注地剪纸,刘二玲说:“呀!我们进来,婶子您都没听见,没吓着您吧?”
于婉则弯下身子欣赏王玉晓的剪纸。
王玉晓不无惊讶地说:“是你俩呀!快坐下。怎么今天有空一起过来?”
刘二玲说:“是的,今天歇班,没事就过来看看婶子。”她上前认真看了一眼王玉晓正在剪着的花样子,颇感兴趣地说道:“婶子的手艺就是好,我老是说,有空跟婶子学学剪纸,可就是没时间。”
于婉说:“你欣赏羡慕娘娘的剪纸,我则更垂涎娘娘的水煮鱼。”
王玉晓说:“你们学,我随时都教。”
刘二玲说:“那太好了,我以后一定学。对了,婶子,刚才来,我们带两条草鱼来,放外屋盆里里,于婉今中午要先跟您学学怎么做水煮鱼?”
王玉晓说:“是吗?那有什么好学的?不过,于婉学了,好吃歹吃的也是给小饭店增一道菜。好啊,今天我也有空,咱们一起做,一起吃。”说完,收拾剪刀纸样儿,仔细的叠放在盛半成品的一个盒子里。
趁此王玉晓给也正在家歇周日的女儿张小蓉打电话,小蓉很快就回到了家里,三姐妹一起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王玉晓心中暗自揣度:“这俩孩子是来学艺的吗?不是来唱项庄舞剑的吧?”
王玉晓下炕,来到厨房,放下案板,和这两个姑娘,还有小蓉说起了水煮鱼。
要是带徒弟授艺,王玉晓很有耐心,可惜,自己的两个孩子小锁和小蓉谁对她的两个手艺都没有太大的兴趣,今天于婉来学水煮鱼,她还是头一次带徒,所以,王玉晓很有兴致。王玉晓说:“ 水煮鱼起源于重庆,是有水煮肉片变身而来,因做的时候热油翻腾、辣椒滚动又叫 ‘沸腾鱼乡’ ,咱们北方人就叫它水煮鱼。 我学这道菜是因为我有个舅在重庆,我小时候在哪儿住过半年学的。
王玉晓边说边宰鱼,她先将两条草鱼杀好洗净,剁下头尾,片成鱼片,并把剩下的鱼排剁成几块。将鱼片用盐、料酒、生粉和一个蛋清抓匀,腌上。头尾及鱼排另装盘,也腌上。
她说 :“ 水煮鱼用料不多,垫锅底的用芹菜心,绿豆芽也行,干辣椒不能少,郫县豆瓣,清油,酱油,味精,姜片和蒜片。 ”
接下来就是 做法,主要有四步:水焯芹菜心、炝汤煮鱼、炸半斤辣椒油,最后一步,以上三归一。
正说着 ,书记大哥张金榜赶到,见是这样的情况,就说:“和孩子们一起研究水煮鱼的事,我一个大人跟你们参合嘛呀?你们吃就是了。小蓉,你把你哥喊家来。一个村的也是客人啊。热情点,你们不愿喝白酒,就喝点红酒或者啤酒。二玲一家都是场面人,于婉开个超市也是热情人,你们热闹,你们吃吧!我还得照应施工的,我去了。”说完和王玉晓笑了笑,走了。
虽然给张小锁打了电话,但张小锁一天没有回家,告诉他,二玲和于婉在,他就一个劲的说,知道了,知道呢!好像没必要回来似的。王玉晓心想,一定又和大海、泳河他们在一起了。
吃鱼的时候,于婉边吃边品着边回忆着水煮鱼的整个制作过程。
刘二玲则郑重其事地和王玉晓说道:“婶子,小锁工作的事,您别着急,慢慢来,我爸说了,他给托托人。小锁哥很厚道很善良的,很叫人喜欢;有我们在,您就放心。我们六小不比父辈们四兄弟,我们都有学历,以后差不哪里去。”
吃完饭,待送走刘二玲,王玉晓给张金锁打电话,叫他晚上回家商量事情。同时,她也请大哥张金榜再过来。
晚饭后有一个大时辰,张小锁不知从哪里才回来。
王玉晓对小锁说:“你一天跑到哪里去了?二玲和于婉提两条鱼来,你是和她们一起合谋好了?还是不知道?”
张小锁说:“当然知道,我不是说了,于婉要和您学水煮鱼吗?她俩这样做也是好意啊。一个学艺,一个安慰您,多敬重您!提鱼来,您就吃呗,平时求您做,您还舍不得呢。”
王玉晓说:“你们这是插圈叫我进啊。你们这些孩子们!当一家兄弟姐妹走多好,一旦结缘,有个不好,连大人一辈子的感情也搭进去。”
大哥张金榜劝说道:“别忒着急了,孩子的事情,仅给个参谋就得了,有时越干涉就越适得其反。”
等大伯张金榜走后,张小蓉对母亲说:“妈妈,到现在这时候了,你还往散下劝,能有效吗?”
母亲王玉晓说:“怎么啦?谁许愿承诺了?”
张小蓉说:“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给您递笑脸子,这是多么舍脸的事啊,要叫我可做不出。您家小锁都跟人家到什么阶段了,您是一点都不知情吗?您听说过——‘一句话电击吗’? ”
王玉晓说:“嘛意思?”
张小蓉又说:“您不知道吧。还有,晒麦场飞踢,池塘边赏月,棒子地里七夕。都没听说过吧?”
母亲王玉晓说:“什么?什么?”
张小蓉重复着:“一句话电击,晒麦场飞踢,池塘边赏月,棒子地里七夕。人家都给我哥编出歌来了,您还蒙在鼓里呢?”
王玉晓听了,有些懵,她茫然地瞅着坐在炕上的婆婆和身边的丈夫张金锁。
张金锁没说什么。婆婆倒是笑着说:“小锁还会搞对象,本事不小啊。现在也别家风门风的计较了,人家二玲都追家来了,追上门的媳妇,谁家也推不出去,不然,以后人家姑娘怎再找人家。”
最后一家人无声地默认了这门亲事。
对这桩亲事,王玉晓和丈夫张金锁不是很欢喜,但继而就心静如水,他们明白,这是多年的事情了,就像池塘的水是多年的雨水汇聚而成,汪洋一片呈现在你面前,这一天的到来,似乎突然,但突然是轧着必然的轨道而来。
七
王玉晓在池塘八景之一将相台处,拿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这里垂柳浓密,荫凉大,是独处的好地方。王玉晓拿个大蒲扇,有心无意的扇着,想着心事。对于小锁和二玲的亲事,她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正在这时,老远处,当年一板擦打得张小锁休学的于建楼向她走来。
如今的于建楼早已不在教师岗位上了,他自认自己虽是教师,但脾气不如金锁大哥好,自己又是个挣工分的民办教师,所以早早就辞职不干了,家里五口人的十余亩地需要他舍出全身的力气去耕种。
走近王玉晓,于建楼还保留着年轻时的礼貌和客气,他先是喊了句锁嫂子,然后和王玉晓搭讪,说道:“嫂子,祝贺您啊!”
王玉晓笑道:“祝贺什么呀?”
于建楼说:“祝贺你和巴拉哥连成亲家呀!”
王玉晓接过话茬:“嗨,这有什么呀。孩子愿意,大人有什么办法。昨天于婉和二玲在我这看我做了水煮鱼,两个孩子挺好的,都叫人喜欢。再说,咱小锁这两下子也不是很享人的,到现在连个工作也没有,人家二玲和于婉都在开发区的公司上班呢,多好啊!”
于建楼说:“那,还不是她爸爸托人进去的吗?这个于婉知道,于婉比她早进去半年呢。”
王玉晓说:“那也是本事,回头也叫巴拉哥给小锁说说进去呗。”
于建楼说:“那很有可能,这忙他一定会帮。”
王玉晓说:“当年你也教过小锁,这孩子你感觉怎么样?我总感觉小锁应该有个出手享人的地方。”
于建楼说:“乐器呀!那小笛子吹得好着呢。”
王玉晓说:“该学的不会,不该学的天生就会。”
于建楼说:“他爱好吹笛子,爱好随他姥爷啊?”
提到姥爷,王玉晓沉默了,他脑子中闪现着自己出嫁时,父亲给他玉箫时说话的情景,心想,小锁有吹器之好,像姥爷,但姥爷这辈子算什么呢,倒是交一个建海哥,把我说到这村来,如今建海哥又成了小锁的媒人。小锁要是走了姥爷的路,那,能有多大出息呀!王玉晓想着,上了心,就走了神。不想,于建楼突然说:“嫂子,大海这孩子,你感觉怎样?”
王玉晓茫然地瞅着于建楼,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于建楼说:“不瞒你说,现在,我哥哥建海想把闺女于婉给刘大海说说,我现在还没吐口,只是说考虑考虑。他也没再追,当然成不成的还在灯影里呢。”
王玉晓瞪大眼睛:“是吗?你哥建海真是热心人啊!”
于建楼点头:“是呢,是不是和巴拉哥是盟兄弟,就分不出远近来了,胳膊肘往外拐?”
王玉晓抿嘴笑着,说道:“那倒不一定是,不过,真是怪好笑的,巴拉哥自己一生头脑灵活、老道圆滑、赛诸葛、算天星,给孩子找对象倒都选头脑死板的老师家的孩子,怎么想的呢?不过,这样也好,像二玲这孩子来我们家,兴许是命中注定,来变一下我们家刻板死性的门风儿。”
于建楼说:“嫂子,我是说,大海和小锁,还有泳河是盟兄弟,他们少不了来往,大海在您心里定会有个掂量,怎么样?”
他这一问,王玉晓没有马上回答,她担心话传过去落是非,就说:“那是,孩子很勤快,来我这啥活都帮着干,不怕苦,不怕累。小锁还不会开车,他会,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用车用辆都是他的事。”
于建楼思索着说:“喔,要是成,也就看重这一点,图大海是个挣工资的,有这份差事,咱这家庭跟巴拉哥家没法比,差着呢。”
王玉晓说:“你说差着,我也知道啥意思!人家有喜欢的,过日子道有千条,人家巴拉哥大半辈子是用智慧挣钱,别说当年年轻时人家打下的家底,就是你看人家现在棋牌室,那人,汪浪汪浪的,在家坐着就来钱了,不偷不抢,不犯法就行呗。”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笑起来,过了一会,于建楼说:“嫂子,求你一件事,你给我剪一套窗花,行不?我最欣赏您剪的窗花了,全村你是剪得最好的,四幅六幅都行。”
王玉晓说:“你个大老爷们家,要那干啥?是你媳妇叫要的?”
于建楼说:“她,整天忙活超市,哪有那份闲心。”
“那你干什么用?送人?”王玉晓问。
于建楼说:“我看过电视台的一档子节目《文化人家》,我想有时间去城里,找我的老同学,给他推荐推荐。”
王玉晓:“推荐我?叫我和剪纸上电视?”
于建楼说:“我想帮你个忙。弥补过去我在小锁身上的那一板擦。”
王玉晓笑了,说道:“看你说的,还弥补?你倒记事。”
八
张小锁得了肾结石,尿线淋沥,腰痛,腹胀,腹痛,疼起来折个。
医生说,这孩子天生就是结石体质,治好了也会复发,只有在饮食上加以控制,少吃含草酸的蔬菜,如菠菜、苋菜、茭白等,每天至少喝两升以上的水才会有较好的控制,但这不是大病。
治疗的方法就是碎石,排石。
王玉晓开始坚持自己陪小锁去,但刘二玲也非要去不可。作为母亲的王玉晓觉的自己去,遇事好拿个主意,刘二玲去,两个年轻人,她不放心。但,二玲去又是一片好心,不能拒绝。一起去,王玉晓又从心里抵触排斥刘二玲,万一需要拿个主意,你说依着谁吧?王玉晓权衡以后,心想,也罢,二玲去就去吧,有问题电话也可以联系嘛。
正在这时,张金锁打来电话询问怎么安排的?不行就自己请假回来,陪小锁去。王玉晓说:“你别耽误了,我也不去,就叫孩子们自己去吧,他们不傻不捏的,还看不了病,这么大要是连自己看病都不能,可真是白痴了。”
放下电话,刘巴拉也打过来了,刘巴拉说道:“玉晓,今天小锁去看病,有我要做的不?我要不打几个电话,扫听扫听,托个人。”
王玉晓说:“谢谢,你看这点事,孩子们操心也就是了,还麻烦您费心,不用了,他们选好了一家医院,是专门碎石的,新进的进口机器。以后短不了给您添麻烦的。”
刘巴拉说:“麻烦说不上,一家人嘛,有事一起办。”
医院是一家国家二甲医院,但碎石机是医院几个大夫筹钱购买的,它的治疗操作和医院脱钩,也就是说,医生诊断完后,推荐患者到那里碎石,自愿,不去也不强求。其收费也就比照市场价走,低是不可能的。
见是农村来的,人家碎石医生就问:“带钱来了吗?一次八百,得三次。”
张小锁难受不愿讲话,刘二玲冲,马上说道:“带来了,不带怎么看病?”
医生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看咱丑话说到前边,我常遇到过这种情况,村里人咱同情,但有时碎石完了,钱却交不齐,叫我们为难。”
刘二玲说:“为什么要三次?一次碎完不就得了。”
医生说:“一次病人受不了,碎,得反复定位。”
刘二玲说:“你先给碎四百块钱的吧!”
医生笑了:“没有这么干的!规定是一次八百,躺台子上碎到一半下来,对病人也不负责任啊。”
刘二玲说:“俺们不知这么贵,就带四百元来,你先受累给碎着,我给家里打电话送钱来,一个小时就能到,赶趟不?”
医生说:“赶趟。但有准不?”
刘二玲说:“保证,不然押下我。”
无奈,医生安排张小锁上碎石台。张小锁解开裤子,上面机器光线射下来,在小锁的下体十字定位,就听哒一声,哒一声,好比老石匠打磨,声音大大的,但不疼。
这功夫,刘二玲把刘大海喊来了,哥俩嘀咕了一阵子,刘大海给定调:“就是要钱,碎八次才好呢,八八六千四,再拿吃的药,小一万。一次八百,加药,冲着一千元去的。”
刘二玲说:“那怎么办?”
刘大海说:“你先去看看!”
刘二玲去了,一会回来说:“刚开始,说是机器出来点问题,医生说,干脆,钱到齐了一次干完。”
刘大海说:“小锁怎样?”
刘二玲说:“他能怎样?解开裤子在上面晾着呢。”
刘大海咧嘴笑了:“医生真损!罢了,别跟人家磨叽了,人家是治人的,见人多了,咱玩不出人家手心,赶紧给人交齐钱,碎完回家,下回打听打听再说。”
近一个小时以后,哒哒声结束,张小锁提裤下了手术台。包中药吧,医生说:“那得找中医。”
回到家,刘大海,刘二玲把过程给锁婶子汇报一遍,一副报功领赏的架势,王玉晓听着,面上感激,心存苦笑,心里一直横着一句话——这哥俩办事真是格路,就医也跟人家小葱韭菜的计较,不过,两个孩子倒也真诚可爱。
感激的话语说过之后,王玉晓留刘大海刘二玲哥俩吃饭,水煮鱼,哥俩也没推辞,一人喝两瓶啤酒,张小锁正治病,没敢端杯。
九
晚上,一家人合计下一步给小锁治疗的事。
奶奶从老宅那边过来了,老大哥张金榜听说,也过来了。
爸爸张金锁没太担心,妈妈王玉晓却唉声叹气的打不起精神来。
张小蓉玩手机,当没这回事。
经历大半辈子风雨的奶奶安慰一家人,主要还是说给玉晓听,说道:“没事啊,人活一辈子谁也不容易?免不了生病招灾,你爷爷年轻时就长过石头,尿出来就没事了。人一生有些病是与生俱来的,年轻时来了好了就没事了,到老壮实。早来比晚来好,老了来病了,也许扛不住,更是难事。”
张金榜说:“这病还有遗传吗?”
张小锁打开电脑一百度:“可不,医生没明确说,一定会遗传,但有家族病史的患病几率就大些,还不是遗传?起码没排除遗传,怨我爷爷。”
奶奶说:“可不是,怎不怨你自己?你爸、你大伯怎么没事?”
张小锁说:“兴许这结石会翻跟头,隔辈传。”
张金锁嗔怪他道:“你还有正格的不?你还是疼的不厉害。”
一时间,气氛宽松了很多。
张金榜拍着脑袋说:“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家就是咱当家子姑父小锁的木匠师傅董宽的岳父,这个人是县医院的老中医,也姓张,据说中药下得好。”
张小锁马上给姑父师傅董宽通电话,一问,果然是,而且,就是治疗结石拿手,经验多。
董宽说:“别管了,明天我陪你去。”
王玉晓心想,当年跟他学木匠不成,没成想,在这等着了,也算是一种缘分,该着儿的吧。
第二天,刘大海开车拉着张小锁,喊刘二玲同去。
刘二玲说:“我一个姑娘家,小锁脱裤穿裤的不方便,你盟兄巴弟的弄他去得了,要不再喊上于泳河,你们都是盟兄弟,有难同当嘛。”
刘大海说:“是看中医,又不是碎石?”
刘二玲说:“那也是你多受累吧。”
刘大海说:“你在他身边,给他点力量,好得快,好了,好结婚呀。”
刘二玲说:“得,不用你担心,这点小病能耽误大事?我还是打两圈麻将安慰一下我这焦躁的小心脏吧。”
刘大海说:“你这人,没同情心。”
刘二玲走了,回头又甩出一句:“就说我有点头疼,别叫他多心。”
到了医院,师傅董宽早已在那里等候,给老岳父老中医引见过后,老人家看过片子,然后,一边问病情,一边号脉,最后点头安慰小锁说:“别担心,常见病,不是大病,喝药吧,一个月应当能排出来,容易恢复,只要以后注意点,多喝水,没事的。”
七天的药按方子包来,老人家抽验一包,检查无误。嘱咐煎法和服法,告诉七天一个疗程,药服完后,再查再拿药,必要时调药。”
刘大海说:“您一次给包一个月的,省的老跑了,家里忙。”
老人家笑着说:“院里有规定,超过七天就需院长签字,更别说拿一个月的了,这是对患者负责任。”
刘大海张小锁和董宽私下商议,是否中午请老人家出去吃顿饭?
董宽说:“快别客气了,只当是咱们在一块了,说喝就喝,人家是大夫,忙,头脑要清醒,不喝酒,咱分头走吧!有事电话联系。”。
七天一个疗程,一个疗程一拿药,每次拿一回药,刘大海都是拉着小锁去。 小锁自己不会开车,他几次想去学,都叫妈妈王玉晓给挡回来了,说你这反应能力,还不光给警察找事啊,过两年你性子定了,有个正道的挣钱道,收入也固定了,学车买车也不晚,每次提起这事,妈妈就是这一通话,弄得小锁心里老不是滋味了。但妈妈说的都在自己的毛病上,他真也是没有办法。
大海拉小锁去拿药, 回来,小锁妈都给做一顿水煮鱼。大海在张小锁家吃水煮鱼,也对,盟儿嘛。
一个月下来刘大海拉着张小锁又拿了三次药,奇怪的是药用完了,结石没有排下来。
董宽的老岳父非常纳闷和不解,这多年来,这个病情的,还没有这么顽固过的呢,细一问,原来是药的服法不对,应当早晚各一顿,而且量大点,药劲不断,尿量再增,石头就出来了。张小锁可倒好,一天一顿,损失了一半的药效。
老人家怅然说道:“看来你们家从来没有人吃过中药啊。”
张小锁说:“我奶奶八十大几了,还从来没吃过中药!输液更没有,吃药片都少。”
老人家笑着说:“重来吧,怪苦的。一个月以后,保证没问题了。记住,一包药煎两次,早晚各一次。提前找个搪瓷盆备着,晚上小解就用它,当听到当的一声,说明石头就下来了。”
回家后,刘大海和张小锁跟王玉晓一学,王玉晓把对刘大海积攒了一个月的感激,全部化作了无奈和埋怨:“一对混球!要不你俩是盟兄弟呢?”
刘大海说:“是三个,还有泳河呢,他可聪明,人家开大联合,还能出口成章呢。”
十
刘巴拉正在池塘边的太公台边钓着鱼,女儿刘二玲悄然走了过来,不跟父亲说什么,在桶里抓起两条鱼,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里,提起来就走,父亲刘巴拉在后面喊:“哎,拿我的鱼送人情?我中午吃什么呀?”刘二玲扭搭扭搭,走了。
小锁和妈妈都在奶奶的住宅里,小锁摆弄着自己喜爱的竹笛,吃中药期间,哪里也不愿去,奶奶和妈妈则在炕上说着剪纸的活。把剪纸在网上贴卖,接二连三还真有要的,村里有几家要结婚的,要贴窗花,也得给人家赶出来。
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于建楼的女儿于婉提着一箱奶,走进院里,高声喊道:“奶奶在家吗?”
妈妈王玉晓赶紧迎了出去,开开门,见一亭亭玉立女子在大门洞站立,就见:一米七上下的身材,披发,圆脸,白净,上身着荷叶短袖黄色上衣,下身穿露膝浅白色短裙,看上去,青春靓丽,光彩照人。
王玉晓快语道:“是于婉呀!快进屋。”说着,过去挽着于婉的手走进屋里。
见奶奶安详的坐在炕上,瞬间要起来,于婉细语道:“奶奶别动,是爸爸叫我来看您的,也看一下小锁哥。”
待小锁递上一杯茶,坐定,于婉接过,谢了,于婉慢条斯理说道:“爸爸说,小锁哥病了,就叫我过来看看,年轻轻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养几天就会好的。”虽是慢条斯理,但白白的额头上还是沁出密又细的汗珠,于是,拿出面巾纸来拭汗,口中念叨:“今天天气真热啊!”
奶奶说:“小锁,看冰箱里还有冰镇的西瓜不?”
张小锁离座而去。
王玉晓打开空调,听到有启动的声音了,回过身来对于婉说:“一会就凉快了。”接着说:“我就知道你爸事多,你爸当过老师,就是周到。”
于婉道:“我爸可比不得锁伯伯,人家那才是周到呢。我爸,那脾气太暴,当年要不是他一板擦跩过去,小锁哥兴许不会辍学。”说着,很自然瞟了一眼小锁。小锁,低下头,嗮笑着。
炕上的奶奶这时看了一眼孙子小锁,又端详了一眼于婉,问于婉道:“闺女现在干什么?”老太太一下来了精神和谈兴。
于婉道:“在开发区上班,和刘二玲在一个公司。”
王玉晓问:“是个什么公司 ?”
于婉说:“园林设计与开发。”
王玉晓说:“园林?小锁的舅也学的园林,现在广州一家园林开发集团工作。”
奶奶道:“好啊,有文化就是好!。”
张小锁端来切好的西瓜,刚要搭话,院里有了喊声:“婶子在家吗?”
王玉晓给小锁一递眼色:“是二玲 ,快去接。”
进了屋里,刘二玲把鱼递到小锁手里:“补补吧,少吃菠菜。”
刘二玲知道于婉也是来看小锁的后,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呢!”
于婉道:“你不也破费了吗?”
刘二玲说:“是我爸钓的。”
于婉提出要走,王玉晓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身打开自己专门用来盛剪纸作品的木匣子,拿出一个大纸袋:“给,你爸要的窗花,四扇屏梅兰竹菊外加牡丹荷花,共六幅。
待刘二玲也走后,奶奶和婆婆王玉晓说道:“玉晓,你说这两个孩子哪个更好些?”
王玉晓说:“两个孩子长得都很俊,都有精神头。二玲随家门言行偏外向,于婉偏矜持。”
奶奶说:“现在这些年轻人谈对象都喜欢咋咋忽忽的,疯魔捣蒜的,描眉打扮的,其实将来过日子,还是踏实一些好,省的家不像家,业不像业的。”
王玉晓说:“您是说,您从性格脾气上好像更喜欢于婉这孩子?”
奶奶说:“是啊。不过,小锁这孩子没个定性,干什么都有够,说二玲这人扑扑打打的,性格上也是互补。对了,玉晓,你说这两孩穿衣打扮差在了哪里?
王玉晓思量着说:“都是短上衣,短裙子,不同的是于婉穿个棉麻布料的裙,二玲更时尚穿个皮子料的裙。”
奶奶说:“大的区别在脚上,于婉穿双小高跟,二玲则穿的是绣花拖鞋。小高跟矜持,拖鞋就嫌随便。”
王玉晓说:“现在的姑娘矜持的不多了,等结了婚还随便。”
王玉晓说到这里,奶奶马上变了话题:“对了,玉晓,昨晚我就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得给小锁盖房,这一关,你不信你看着,结婚一定趟不过去。”
十一
张小锁的肾结石再服完一个月的中药后,果然应验了老中医的话,彻底好了。然而,媒人于建海几次登门和刘巴拉提订婚的事,刘巴拉就是不接话,话里话外不着急。
王玉晓说:“是不是在乎小锁的病啊?原来成亲怎么那么急呢?现在订亲倒不急了,好像攥着有把儿的烧饼似的。要说刘二玲的个人条件比小锁好,大学毕业在开发区一家园林公司工作,有不错的收入,小锁有什么呀?三本毕业,现在还有没工作。可是,咱没上赶着这门亲事啊,是俩孩子自己先好,一步步促成这个结果的,咱现在主动提订婚,是叫女方面子上好看,你看,还赶出毛病来了。”
于建海说:“不像。小锁和二玲两个孩子好好的交往着,小锁去了,巴拉哥还给炖鱼吃,多了还给您带条来,供你做水煮鱼,你是知道的。若是想散,他还这样做?没必要啊。巴拉哥就是太疼闺女二玲了,二玲愿意,她就喝命去维护。其实,他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条件吗?但他没办法。再有,别看巴拉哥不说,他在心里还是真的看重您家的家风家底。小锁现在不成气候,才气在那摆着呢,就是还不到发的时候,一旦走运,伺机而发,那是一两年的事。反过来,巴拉哥要是不满意,不就早给二玲放话,并百般阻拦了吗,还有巴拉哥想不出来的法子。所以,对这门亲事,不必怀疑。”
“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王玉晓对于建海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于建海想了想说:“许是吧。可能有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我就小锁一个儿子,小蓉是女儿,难道叫我们买楼,孩子结婚离开我们去市里住?”王玉晓说。
于建海没敢肯定,吞吞吐吐的说:“谁知道啊!咱摸摸情况再说。”
王玉晓问小锁,小锁说:“也没什么,可能就是他爸考虑多些,担心订婚后马上会结婚,二玲这个扑扑打打的性格,什么地方做不到,惹爸爸妈妈生气。再者,已结婚就自己过也不是一家两家的事。”
爸爸张金锁和妈妈王玉晓听了,一齐剜了他一眼,心想,你个闷驴,这事你也还瞒着。
奶奶会意的看了一眼儿子和儿媳,不动声色的说:“我早猜到了吧,以后他们自己单过那是早晚的事,你们年纪也不老,这样都自主、自由、心静。也好,这样,金锁和玉晓啊,我来说,建海,您多跑一趟,明确告诉亲家,结婚前一定有房子,或市里买楼。”
王玉晓看了一眼婆婆:“可是,这钱?”说到这里,她很自然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张金锁。
金锁略有领悟,但无奈的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奶奶说:“回头合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于建海说:“那,咱就和巴拉哥透透,是因买楼的问题吧?要是先盖房行不?万一能拖几年呢。买楼不光你一家愁,家家都犯愁。”
王玉晓说:“海哥,您就多加美言,您是我父亲的好友,是我和金锁的媒人,又是亲家的盟兄弟,现在又是孩子的媒人,身份多重要啊!还不一言九鼎。”
张金锁说:“海哥,晚上别走了,叫玉晓炒几个菜,咱俩喝两盅。”
晚上熄灯休息,张金锁和王玉晓上床后,三分钟以内,谁也没言语,谁也没睡,过了一会,张金锁说:“要盖四间房,咱家钱够不?”
王玉晓说:“四间房要十五万左右,存款就十万,差五六万。”
“要买楼就差多了。”张金锁说。
王玉晓说:“那可不。”
张金锁说:“那,怎么办?”
王玉晓没言语。
张金锁说:“要不回头,你去趟姥爷家,和他商量商量?”
王玉晓没好气的把被往头上一蒙:“睡觉!”
十二
早晨起来吃罢饭,张金锁去上班。王玉晓刚准备好电动车要走,他要回一次娘家。
这时,手机响了,她一接,是于婉的爸爸于建楼,于建楼说道: “谢谢啊!”
王玉晓说:“什么呀?上来就谢谢。”
于建楼说:“谢谢你的剪纸窗花呀!这是我看到的最美的窗花了。”
王玉晓说:“就这个呀!还有别的事情吗?我得回娘家。”
于建楼说:“回娘家有事啊?”
王玉晓说:“你自己去问金锁吧,我挂电话了。”
于建楼说:“别挂。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接到教育局电话,说我当民办教师那几年,能一个月给发百十来元的补贴,叫我近两天去一趟,办手续。”
“是啊,那可真该祝贺你。当年没白为孩子们操心。”王玉晓说。
于建楼并没挂电话,接着说:“现在县文化馆的馆长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吴建,昨天我和他通了电话,听说他们要搞什么民俗和民间文艺大奖赛,包括您擅长的剪纸和小锁的吹歌,我到城里一起给咨询一下。”
王玉晓说:“哎呀,我们娘俩那叫什么呀!快算了吧。小锁一人就愁坏我了,还关心什么比赛呀?”
来到娘家,已是快接近中午,还好,父亲王古吉并没有外出,在家正倒腾着自己吃饭挣钱的家什大管之类的木管乐器,先是用软布擦拭,后又涂抹凡士林,在给木管做着保养,见姑娘王玉晓来了,老汉王古吉特别高兴。母亲见了更是高兴。
弟弟在广州工作,一年回不来几趟。这样,一家三口人做饺子,吃饺子。父亲擀皮,王玉晓包,母亲捣蒜、烧锅。不一会饺子就上桌了。
饭吃到一半,父亲开口说话:“小锁的喜事怎样了?”
王玉晓也不隐瞒:“出岔了,非要盖上新房才叫订亲,更别说娶。”
父亲王古吉说:“是这样啊!?也对,现在,年轻人谁和婆婆公公一起过呀,马勺碰锅沿,生气惹脑的。”
母亲说:“就哥一个,也分家呀?早晚还不是一回事。”
父亲说:“钱有问题吗?”
王玉晓没有言语。
母亲说:“没问题,找你干嘛?”
父亲接着说:“别把问题看的太简单了,我估计,不一定是叫你们盖房,没准是去市里买楼,那样,抄起来就是四五十万。”
王玉晓说:“那样就散了这门亲事。”
父亲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是当父母一句话就散了的事情,孩子同意,大人就得成全,日子还不是为他们过的。问题是,碰到问题就要迎头赶上,面对,解决。”
母亲口中念叨:“我的娘唉!四五十万?到哪儿拿去?”
王玉晓懵头懵脑的看着父亲。
父亲说:“有我呢,别急。但,我想起一件事来,你回头叫姑爷金锁去做。”
十三
晚上,王玉晓放下手中剪纸的活儿,从被搁子的最里边,掏出来一只盒子,打开盒子,拿出来一个布包,将布包外三层里三层打开,王玉晓拿出出嫁时父亲给她的玉箫。二十多年了,期间孕小锁,生小锁,奶小锁,养育并供养孩子上学,再后来就是学木匠、瓦匠、上大学等,匆匆的日月,她虽然也想起过这件宝物,但还没拿出来过,更没想到过会用到它。
她拿过来,手摸着,感受着它的温润和光滑,凉爽和细腻,然后对张金锁说:“明天,你悄悄拿着到金街上晃个价,看看到底值多少钱?”
张金锁说:“至于吗?还没到这个时候吧?”
王玉晓说:“咱也不希望这样。我也没寄希望于这个东西能成全大事,但现在看鉴宝之类的节目,要是万一能值点钱,咱心里不也有个谱吗?姥爷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亲家要真和闺女要求没楼不结婚,不叫孩子为难吗?小锁肾结石刚好,说是没事,毕竟一个好梨有了黑点。”
说到黑点,张金锁很自然看了一眼妻子左眉尾的黑痣。
王玉晓察觉到了,说道:“瞅什么?跟我比?我就是天生操心的命。”
第二天,张金锁刚要起身,张小锁从屋里跑出来问道:“爸爸,你干什么去?”
王玉晓也赶出来,截住小锁:“没你的事,你爸今天没课,去金街给人家送剪纸去,有要的。”
送张金锁到门外,王玉晓又说:“你可以给于建楼打个电话,昨天他还说,他有个同学是文化馆的馆长,沾文化边吗?鉴别玉,兴许他能帮上忙。”
张金锁给于建楼打通电话,嘿,昨天他没去成,今天正好一路前往。
到了县城,去教育局先办于建楼的事,教育局,张金锁熟人多,办事顺畅。找到人事科,接受咨询并说好办哪些手续。于建楼是1985年开始教学,教了六年,一年二十元,以后可以一个月领国家补贴120元,于建楼高兴得不得了,非要中午请张金锁喝酒不可。
接下来,于建楼领张金锁去文化馆办事,文化馆长说剪纸赛事和吹歌比赛马上就搞,于建楼兴致勃勃的介绍了王玉晓作为一方才女的剪纸年限和主要作品,以及作品的取材和剪纸风格;后又介绍了小锁如何得益于吹歌真传和大量社会实践活动。真实地介绍和适度的渲染、夸张,张金锁听得都目瞪口呆,心想,这位当年的民办教师原来这么有口才,善于表达,离开教育真是一大损失。
馆长饶有兴趣的听了,也记了 ,留下了王玉晓的剪纸作品。至于鉴别玉器,馆长推荐一个金街的老板。叫人家馆长中午吃饭,人家说:“中午不喝酒。”婉拒了。
两个人来到馆长推荐的一个叫文青轩的门帘, 进去咨询完刚出来,一眼搭上于建海和刘巴拉。
四个人面对面,两个准亲家,两个盟兄弟,两个亲哥俩。
刘巴拉笑着问:“两位老弟来干什么了?”
于建楼说:“你俩来干什么了?”
刘巴拉说:“嘿,来买鱼竿啦,没事,瞎逛。”
于建楼说:“我是来教育局办事的,顺便到这里看个新鲜。”
刘巴拉邀请道:“中午在一起喝喝呗!我请客。”
张金锁说:“不必了。我这事还没办完。”
刘巴拉看着张金锁和于建楼走出老远,刘巴拉和于建海也进了文青轩,刘巴拉说:“老板好,刚才那两个哥哥来干啥了?”
老板道:“鉴玉。”
刘巴拉眉宇间网出疙瘩:“鉴玉?”他笑着递上一只烟。
老板说:“就是来鉴别手中的玉值多少钱?”
刘巴拉说:“那,刚才那俩人拿的是什么玉?值多少钱?”
老板瞅了他一眼,迟疑一会:“是把箫,值不大钱,三五万吧。”
“噢。”刘巴拉没有言语。
走出店门口,于建海说:“肯定是张金锁的,我曾听他岳父王古吉说过,家里有一把玉箫。”
十四
刘大海、刘二玲、张小锁、于婉,还有于泳河如约坐到一起。他们五个,还有小锁的妹妹张小蓉,这池塘六小约定每月的月初五号以内,选取其中一个晚上聚会一次,轮流坐东,聚餐的地方不是别处就是于婉她爸爸于建楼开的小饭店。
因为村小,池塘村就于建楼这一家小饭店,还是和超市是连体的。
说是饭店其实很简单,在一间闲房里放张桌子,菜是超市上对外卖的早已拌好的小凉菜和花生米、香肠之类,没有炒菜,以涮锅为主,图的是方便快捷,不占人手。
起初,于建楼也没想开超市,教师不干以后,主要种地,可是收秋以后春冬两季就闲着,再加上哥哥于建海撺掇,说:“你看我开个小卖部,就能给村里这百十户人家行个方便,平时你嫂子就行,一个月能赚个零花钱,现在我这一行火了,出外多,也不再缺这俩钱,你看你又不愿意进城打工,就教书这么个手艺现在还不干了,干脆你开超市,我关门,超市带小饭店,准行。”
这样,池塘村就有了这个人们购物喝酒的小去处,于建楼给它起名叫婉君超市,君是妻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婉当然是女儿于婉的婉。
今天聚会仍然是张小蓉没有按时到,说是单位正开会,没准。张小蓉大学毕业后,被县电力局招用。
五个人坐齐,于婉张罗菜,传统的四个硬菜端上来,是花生米、兰花豆、华生肠子、猪头肉,中间是涮锅,四盘子羊肉,一盘子青菜也已上齐。
“开喝!于婉别忙活了,上桌。”,刘大海大声说着。今天做东的是刘大海。 刘大海就是这点好,只要喝酒,尤其是自己做东,特别敞亮。
男白女啤,三杯过后,相互打圈,五个人嘻嘻哈哈架起了屋顶。
于泳河说:“咱们能坐在一起,都得感谢二玲和小锁。”
刘二玲说:“你看,又来了!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于泳河说:“我要说什么?”
张小锁说:“有意思吗?”
于泳河说:“一句话电击,晒麦场飞踢,池塘边赏月,棒子地里七夕。这多合辙押韵!多么浪漫!难道没意思吗?”
刘大海沉默,于婉说:“嘿,跟亲眼看到似的。”
刘大海这个当大哥的笑着故意转身躲开,叫他们闹完,于泳河接着说:“一句话电击——小锁闹学,是二玲你在池塘边几句话俘虏了小锁,是不?”
刘二玲说:“几句话怎么成一句话了?还电击?你就会砭踏人,编顺口溜。”
于泳河说:“有这事不?有,就不失实。回头小锁感谢你吃饭,我们大家作陪,也就从那时,我们才有了每月一聚。”
作为于泳河的叔伯妹子于婉插话嗔怪道:“看你这个明白!”
于泳河说:“晒麦场飞踢——两个人在村边晒麦场幽会,打情骂俏,小锁一脚把二玲踹到麦秸垛旁,恰巧那里埋着一个牛轴,二玲摔了腰,不干了,最后要求小锁绕麦秸垛裸跑三圈,小锁哀求穿内裤,二玲默许,闭着眼数圈。夜深人静,我晚上打麻将,从二玲家棋牌室回来看个正着,小伙冻得直打哆嗦。”
张小锁辩解道:“没有的事,都是胡说。”
刘二玲起来给于泳河倒酒,说道:“快堵上你的嘴。”
于泳河咯咯笑着,“池塘边赏月”和“棒子地里七夕”于是便没了下文。
这时,刘大海也回来了,他一点也没理会于泳河和大家说些什么,径直说道:“今天怎么大人们都去城里了?”
于婉说:“我爸爸是办教师补贴的事。”
于泳河说:“我知道,刘伯伯金街买鱼竿,张伯伯是去相玉。”
“相玉?”大家纳闷。
张小锁解释说:“唉,我妈拿出了她的陪嫁宝贝玉箫,煞有介事的叫我爸和楼伯伯去金街鉴宝,以为值大钱呢,唉,我拍下来早给贴到网上去了,最多值一万元。”
刘二玲没言语。
于婉说:“你爸妈以为一旦值个四五十万,正好给你结婚买楼。”
张小锁说:“买楼?!是盖房。”
刘大海说:“什么?盖房?现在谁还在家盖房结婚?告诉我那盟爹盟娘,千万别浪费那钱。”
大家见刘二玲和张小锁不再说话,也不再言语。
刘大海叹气道:“吔!这张小蓉到底还来不来?”然后,抄起电话,就拨了出去。
十五
一辆电视采访车在王玉晓家门口停了下来,走出来三个人,一个摄像记者提着摄像机,一个拿话筒的女主持人记者,另一个是司机。
敲门后,王玉晓从屋里迎了出来。
女主持人说:“我们是县电视台专题部《文化人家》栏目组的,县文化馆馆长吴馆长推荐我们来采访,一个是剪纸,一个是吹歌,一个家庭中成就两项文化,你这就是较典型的文化之家。”
王玉晓没见到过电视台记者,开始有些懵,慌慌地说道:“先进屋,先进屋!”
进了屋,正在摆弄那只玉箫的张小锁赶紧起身让座。
按记者的采访顺序,是先座谈,后拍摄画面。
顺着记者的思路和问题,王玉晓从小时学习剪纸说起,谈到入门,她感激了妈妈和奶奶;说到自己对剪纸的爱好,她强调了兴趣、勤奋与坚持;说到剪纸成绩,王玉晓又饶有兴趣的谈了自己对剪纸的理解和感悟。她谦虚地说,自己对剪纸仅仅是一个初学者,剪纸很深奥,自己看到过的就有单色、彩色和立体三种,自己仅会单色剪纸中的折剪和剪影。自己的作品多年来留存的有窗花、喜花、礼花、鞋花、门笺等,并拿出来一一展示给记者。记者们欣赏着,其选题有花卉、人物、鱼蛙龟、蝴蝶蜻蜓小鸟风筝、景物器具……量最大 、花样最多的还是花卉,得有三四十种。问她参加了剪纸协会吗?王玉晓说没有。问参加过赛事得过什么奖吗?答没有。摄像记者笑着对女主持人说:“以后就会有了。”女主持人也笑着对王玉晓解释说:“他是说,节目播出后,你就出名了。”
记者又采访张小锁,女主持人说:“这样,你先给我们吹一段,听听,我就是学器乐的,改行做了电视。”
张小锁放下玉箫,拿起自己随身常带的竹笛,吹了一段河北民歌《放风筝》。曲尽。女主持人在陶醉中醒来。说道:“很好,比较有天赋,听出来了,我强调天赋就是说你的悟性很好,吹奏时自己东西多,不过,一听就是自学成才,最多只是经过短期培训,听过课。很好!很好!”
张小锁听着,脑子里闪现着学木匠时,给人家萨克斯手送孩子的场景。
摄像记者说:“我的构思有了,来时我看到你们村中央的这个大池塘景色很美,这样,这个片子的主景就定在池塘垂柳下,主画面就是妈妈案上剪纸,儿子倚柳吹笛伴奏,两项文化构成统一的画面。”
摄像摆拍画面,一下子叫小小的池塘村沸腾起来,拍摄现场吸引了众多的老邻旧居男女老少前来观看。最先赶到的是于建楼,是小锁给他打的电话,是他给牵的线啊;随后赶到的是于建海,他是小锁的师傅啊;刘巴拉在池塘的太公台方向钓鱼呢,早就看到了,见来的人聚集多了,也过来了;最后来的张金锁,他在学校离家远些;池塘四兄弟一个不缺。池塘六小中的刘大海、于泳河、刘二玲、于婉、张小蓉也到了。大家无不以赞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场景。
于泳河逗刘二玲说:“这会你婆婆和你老公可出名了!”
刘二玲说:“也不花钱不?”
于婉说:“这是节目,又不是广告,花啥钱。”
刘二玲说:“可是,是你爸找的熟人,推荐的。”
于婉说:“那叫提供线索,题材好,还会有奖励呢。”
一旁站在一起的于建楼等也是边看边聊,于建海对刘巴拉说:“你看你亲家,人家这叫正词,是人生真滋味,看你,就知道钓鱼,刚才钓多少?晚上到俺家哥们那里炖炖,替你家亲家请客得了。”
刘巴拉说:“行啊,这不小意思吗。”
在小锁倾情的曲子《池塘曲》中,妈妈王玉晓娴熟地采用明剪、暗刻和明暗混合剪的技法,完成了她的即兴剪纸作品:《池塘柳色》,作品有人物,有塘堤,有垂柳,有飞鸟,有鱼跃,很有情调。
十六
于建楼的婉君超市热闹非凡,刘巴拉在于建楼的婉君超市饭店摆了两桌,说是祝贺小锁妈和小锁上电视。两大桌,一桌是池塘四兄弟及夫人,一桌是池塘六小。
于建海出来进去大嗓门:“今晚是喜事啊!今晚电视上播出小锁妈和小锁在池塘边的录像,妈妈剪纸,儿子吹笛,吹的池塘的水都哗哗响,这可是咱们几家共同的大喜事啊;咱是边看电视边吃鱼喝酒;今天巴拉哥做东,酒是小锁爸拿来的,鱼是巴拉哥自己在池塘里钓的,绝对天然野生,菜是小锁亲自下厨炒,平时都没有啊。”
起初,王玉晓和丈夫张金锁不愿意有这么一个“播出晚宴”,有什么呀?除上电视风光一点外,能当吃 ?还是能当喝?更不能解决给孩子结婚买楼的事。她觉得电视宣传咱,当然是咱的光荣,借此,在一起吃饭,搞这么热闹,没必要;她也知道,巴拉哥没有这样好的“创意”,这都是建海哥从中撺掇的,但她经不住建海哥的横哄竖劝。
张金锁也劝:“去吧,都是好意。刘巴拉做东花钱,又在建楼老弟家超市,不去就是不给面子。不去,孩子小锁在灶上炒菜,人几家大人都去了,咱不在,孩子也别扭啊。”
王玉晓说:“家里光丢奶奶一人在那边,合适吗?”
张金锁说:“我过去说明白不就行了吗?”
在奶奶房里,奶奶听金锁说明白后说:“没事,把电视给我调好就行了,我也看看。”
在路上走的时候,张金锁对王玉晓说:“ 建海哥还想把大哥金榜也喊上,但叫我给挡了,大哥比咱们大那么多,又是村干部,参合这种场合不合适。”
王玉晓:“就是。”
电视台播完本县新闻,不到八点就到了专题节目时间。因为池塘六小中还有人没到,干脆先不开桌,看完节目再开桌,省的吃不好看不好,反正是大晚上有的是时间。
参宴的人,还有好几个来买东西的大人小孩也围在了电视机旁。
《文化人家》片头一出,节目开始了。女主持人手持话筒站在池塘边:“各位观众,我现在来到了我县最东边的一个小村,这个村也是我县五百多个村中最小的一个村。这个村就是望海乡的池塘村。这个村小,但村中央的池塘却特别大,大约占地一百亩。一百亩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一百个足球场那么大。从水务部门了解到,一百亩大的池塘,全县就这么一个,一般连五十亩都达不到。池塘是这个村的特色。今天,不说池塘,我向大家介绍的是发生在池塘边的故事:《金剪玉箫银塘曲》。紧接着“金剪玉箫银塘曲”七个大字配着声音,唰地划进画面,整屏定格。接下来是画面加配音,其中还有好几段王玉晓的同期声,整个节目的背景音乐就是小锁的《池塘曲》。
节目时间半个小时,大家边看边议论边心思:小锁妈王玉晓太能了,剪纸的水平那么高,这些年怎么不知道呢;小锁会吹笛子?不是木匠瓦匠掂大勺吗?还会这手。那个说,你没看他有时和于建海在一起吗。有人又说,你们都不了解,小锁有音乐天赋,随他姥爷,他姥爷就是打差的,只是没上音乐学校。画面镜头一转,来个大景,给了池塘水面,那水面还真的涌起层层涟漪。看到坑塘那头那个钓鱼的,一个抱着一瓶子可乐的小孩子高声嚷道:“哎!看大坑的—巴拉爷!”
节目播完,人也早到齐了,大家回到桌上吃饭,大人“池塘四兄弟”及夫人一桌,按年龄大小:刘巴拉、于建海、张金锁、于建楼,王玉晓等共八人。孩子们“池塘六小”|一桌,也按年龄大小:刘大海、张小锁、刘二玲、于泳河,于婉、张小蓉共六人。
大人桌,于建海主持,端起酒杯:“巴拉哥和金锁弟托我说句话,今天上电视是咱这几家子的光荣,今天巴拉哥做东,金锁哥出酒,小锁下厨,都是盛情。咱们第一杯酒是祝贺酒。”喝干。“第二杯酒是亲戚酒、哥们酒、感情酒。”喝干。“第三个酒是喜酒,祝孩子们明天更美好。那桌,大海你们也都站起来。”喝干。
三杯过后尽开颜(宴),随便了。几杯酒之后,大家都放松不少。话题一时离不开刚才看节目的感受,兴奋和快乐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说笑声荡漾在于建楼这小小的婉君超市。
回到家里,王玉晓问奶奶看了吗?奶奶掩饰不住笑容,说道:“电视台是真能给你娘俩吹啊!”
十七
书记张金榜在老母亲独居的三间房的西屋里和于建楼说着话,老母亲坐在炕上听着。
于建楼说:“这一阵子,金锁哥和嫂子因买楼的事着急上火。”
书记说:“买楼买车现在成了农村年轻人结婚的一大难题。”
于建楼说:“都到市里去,村里谁住?”
张金榜说:“年轻人都到城里买楼,这是个趋势,城镇化吗,农村人向城市流动,扩城;土地向少数人手里流转,扩种。国家也是这样引导的,住房、户口、孩子上学等都给政策,可一般家庭都买不起,就得贷款。”
于建楼苦笑着:“那贷款怎么还?”
张金榜说:“慢慢还呗,付利息。”
老母亲插话说:“这,一家要没个进项,光指望种地,猴年马月也买不起楼,现在粮食又不值钱,你看家家户户那玉米,都卖不出去,没人收。”
正说着,于建海进院了,推门进来,客气以后,落座。
张金榜说:“还是盖车库用地的事?”
于建海说:“是。”
张金榜说:“我和土地局请示了,怎么也得他们审批才行,否则就是非法建筑,就要强拆。”
于建海说:“咱走临建。”
“临建更难,得走土地、住建和消防。”张金榜说:“你别急,咱班子商量商量,以永和合作社的名义规划一块地,在池塘边,农资、生产、存储、机械等做综合性的规划,集体拥有,个人经营。”
于建海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张金榜说: “这几年,泳河的机器在院里放着,不也过来了吗,在乎一年半载吗?”
于建楼插话说:“我听说县水务局还要给咱扶持资金,治理、美化、建设池塘,是真的吗?”
张金榜说:“那是二期,现在正在积极争取。这个项目吃钱啊,好家伙!一百亩的水面,一千米的坑堤,一期就是绕塘通了趟窄窄的人行甬道,铺上砖硬化,又给池塘建起护栏,清了清角角落落的垃圾,就花了近二百万。”
于建海于建楼哥俩听着,点着头。
张金榜继续说:“这还得感谢人家刘大海,要不是他在水务局上班,沾不了这么大的光。建楼你知道,光去你那小饭店就去了多少趟!全县河塘治理,该治的地方多着呢。全县是有规划的,由布局的。要是光咱这一个大坑,好办了。咱是点,还有全县这个面呢。”
于建楼说:“到我那儿不算吃喝,百十来元的事,都是刘大海自己花钱。”
张金榜接着说:“为什么刘巴拉去钓鱼,咱不管,人家是有贡献的,他名义上是护塘员,看着别让人们往坑里倒垃圾,其实是发给了他准钓证。刚才建海要用地建车库,是合作社建设;刘巴拉也提过好多次了,说他是护塘员,发不发工资无所谓,得给他盖两间房,阴天下雨的好避避,自己掏钱,他怎么想的?我还不清楚。”
于建楼说:“一个村就他脑瓜好用,还不是想占地方。”
张金榜说:“一个村的建设,尤其是村内的大池塘的建设,及其周边环境的建设和改变,都不能太随意了,不能因为满足一家一户,影响以后整体的规划和建设。”
十八
于婉和刘二玲被公司总经理陈德丰叫到办公室。于婉和刘二玲既惊讶,又感到莫名其妙。这么大的总经理约见一个普通职工的,被招用以来还没有过。
陈总笑着对她俩说:“你俩都是池塘村的。”
俩人点头。
“你们村有这么一个美丽而又浩大的池塘,怎么没听你俩说过?”陈总问。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陈总接着说:“我是说,你们俩都是因为学园林的被公司招用,一个在侧重园路铺地工程,一个侧重园林种植绿化工程,但却在园林业务上缺乏敏感性,没有把自己村内得天独厚的资源提供给公司,叫公司无视自己身边的发展潜力,空置良好的天然资源。”
于婉说:“你是说,公司要开发我们村内的大池塘?”
刘二玲说:“那可太好了,陈总到我们村去吧,叫我爸请您,叫书记陪着。”
陈总说:“那都是小事。前一段时间,我看电视,一眼搭上《文化人家》,就看了下去,除节目中的母子俩才艺高超,叫人欣赏羡慕外,我就瞄准了你们村内的那个大池塘,首先是面积大水域宽,第二就是有先期的整治以后,树成荫,园路通,已经有了进一步开发的基础,再加上池塘边的百十来户人家,完全可以做农家乐这样的项目。”
于婉听着,刘二玲说:“喔,陈总从电视上知道的,那剪纸的母亲是我未来的婆婆,那吹笛的是我男朋友。”
陈总说:“哦,你这样的性格选了这样的文化之家?”
刘二玲说:“怎么?我性格不文化吗?我也是二本毕业呀!四年本科呢!”
于婉说:“陈总是说你性格爽快,本科还不是有文化?!”
陈总说:“看完电视有了这个想法以后,我就把想法打电话向广州集团公司做了汇报,总裁听了很感兴趣,叫我先去考察,实地看看,拿到第一手材料。回头他派一个业务主管来,帮着策划、立项。”
陈总说着,站起身:“这样,咱三个人先不惊动村里,我开车,你们引路,咱们到大塘边看看,增加感性的东西,试试有灵感飞来不?”
这样,三个人驱车来到池塘村,将车停下来,一下车就见到了刘二玲的爸爸刘巴拉,他正在甩杆钓鱼呢。见了父亲,哪有不介绍的,刘二玲对已经起身面带笑容的父亲说:“爸爸,这是我们陈总。”
对陈总说:“这是我父亲。”
陈总和刘巴拉嘻嘻笑着,几乎同时说:“认识,知道。”
刘巴拉说:“孩子没参加过,不知咱们认识。”
于婉说:“刘伯伯是我们村的经济实力派,也是这个大池塘的唯一的护塘员,大家都敬重呢。”
刘巴拉说:“陈总,您这是?”
陈总道:“你们村王玉晓和儿子张小锁,给你村在电视上做广告了,你们村出名了,公司有意向给你们村投资,开发这个池塘,也带动你们这个村,奔向更富裕。”
刘巴拉说:“那好,天大的好事。您晚上别走了,在村里吃个饭,我这就给书记打电话。”
“别,我这是随便看看,不是正式接触,先别惊动村里。”陈总向他摆摆手,说道:“您忙您的,我们随便走走,感受一下。”说着,和于婉、刘二玲迈上塘堤小路。
刘巴拉给书记张金榜打通电话,不一会,张金榜就到了,在后面快步追了上去。
十九
王玉晓和儿子张小锁在县文化馆,妈妈参加剪纸大赛,小锁参加吹歌大赛。
小锁已经进入赛场了,王玉晓拿着比赛的剪刀和纸张,也马上要进赛场。两个赛场不论是初赛还是复赛、决赛,都请了评委现场打分,并有电视台现场录像。
这时,王玉晓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是弟弟王玉可打来的,号码下面显示广东广州,她自然是亲切快乐,高兴的心花怒放,但心想,这时这么远打电话来干嘛?她摁接:“玉可,你怎么打电话来啦?”
王玉可说:“姐,你猜我在哪里?”
王玉晓说:“我怎么知道?”
王玉可说:“我在咱老家羊二庄呢,下午就去您那池塘村!”
王玉晓说:“是吗?那太好了,回来多住些天呗?”
王玉可说:“不行,就三天来回,这是公事,到你们村考察项目。”
王玉晓说:“我们村有什么考察的?”
王玉可说:“池塘园林景观开发。”
后面有人提醒王玉晓:“该进赛场了,别说了。”
王玉晓把手机离开耳朵,向弟弟玉可喊道:“噢,我知道了,就先这样,我这里正参加一个剪纸大赛,马上开始,下午回去见。”
剪纸的初赛,选题简单,是动物昆虫一件,要求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复赛选题是花卉两幅,要求构图饱满,疏密有致,线条流畅。决赛定题为自选小品一件,要求构图内容丰富,布局合理,创意好,刀法娴熟。
王玉晓顺利通过三关,决赛凭借一幅《金剪玉箫银塘曲》一举夺得大赛一等奖,叫她一路赛过惊讶的是,参赛的人中,比她年龄大的占参赛选手的三分之一,倒是近三分之二的选手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一岁,还在上小学呢,这叫她半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剪纸作为民间艺术,全县喜爱的人那么多!她感到后来人的强势“来袭”,在他们身上她也看到剪纸旺盛的生命力。
张小锁吹歌比赛相对母亲来讲,不是很顺利,初赛通过了,但复赛时,五个评委中有一个人提出来小锁复赛明显有些紧张,放不开,大管发音明显带着无名的悲腔。这个评委就是当年叫小锁领他家孩子学木管乐器的萨克斯手杨俊杰。杨俊杰说:“这小伙子,我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不知道了。他初赛是小短笛吹奏,吹得那么有灵气,赛场上大有金童玉笛之貌之魂之气场,怎么换一种乐器就变了个人似的。”
文化馆长吴建也是评委,他解释说:“这个选手,我了解一些情况,他的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刚治愈肾结石,年纪轻轻的就得这病,压力很大,心情自然受到影响。”
杨俊杰说:“这不关身体的事,他短笛吹的怎么那么好?我看还是身心的问题,不可否认,这孩子有音乐天赋,悟性高,就是后天吹短笛和练大管用的不是一样的功夫。”
馆长吴建说:“依你分析,怎么个不一样法?”
杨俊杰说:“明显短笛功夫深,凭天赋,从小就练,没离过口,没离过手。大管练得时间短,而且拜师了,有师傅教,这个师傅可能就是个红白喜事的吹鼓手,会吹,但没天赋,所以这孩子被匠气浸染了灵气,而且一吹眼前就是披麻戴孝的哭景,表情呆滞,不信,你就喊他来,咱问问。”
吴馆长说:“别问了,这些我都知道。他前段时间都上电视了,反响不错的。”
杨俊杰说:“这孩子进决赛没问题,初赛和这次复赛得分相加一定在前十名之内,我是说,复赛发挥这样的水平,有些可惜了。”
决赛前,吴馆长和小锁谈了以上情况,叫他决赛还是改短笛,小锁影影绰绰觉得有评委批评他吹过白事,心里老大的不悦,一时竟想下一步不参赛了,把妈妈王玉晓吓得够呛,吴馆长知道了,也急得够呛,妈妈劝导他说:“看你那不定性的毛病又来了,人家评委说的对不?人说的是真话,不是笑话你,是你自己不自信,人家都说你是金童玉笛了,还不是看重你,欣赏你。”
张小锁不再言语,和妈妈商量:“那我选个什么曲呢?”
妈妈说:“就选你从小爱吹的《池塘曲》呗,电视上也播过了,观众看过听过,一定会有掌声,给你鼓劲、加油。”
最后,小锁决赛中得了一个二等奖,和一等奖就差在了不是很专业、缺乏长期培训上。
娘俩收获丰硕,妈妈得奖金一万,儿子得奖金七千,盟兄弟刘大海和刘二玲来接,四个人高兴回到池塘村。路上,刘大海和王玉晓闹:“盟娘,回家咱们祝贺祝贺吧!”
王玉晓说:“好,我给你们做水煮鱼。”
刘二玲说:“别呀,咱于婉家超市吧,多花点,有一万七呢。”
二十
王玉可在分公司陈总和池塘村书记张金榜的陪同下,对池塘进行了实地察看,对周边环境,包括十公里以内是否有化工厂,以及建筑和生活垃圾的处理等事情都一一问到;对周边村庄的民情,人们的法制观念治安状况等都一一了解;对饮水、电力、燃气等硬件更是问的仔细。
最后他走了几家有代表性的池塘村村民,看他们的家境状况,体验民风民情。
在于建海家,进门就见一个大大的院子,大院子后面八间北房,前面是八间南房,院子太大,中间用一道墙隔开,墙中间留一个月亮门,西院杂物多,外院则是齐整放着四台收割机,两台旋耕机。
家中只有于建海的老伴,张金榜给介绍过,王玉可笑着点着头说:“喔,是于叔叔家,于婶婶您好,于叔叔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今天老哥俩还一齐去一个村里打差呢,上午我爸和我说几句话,就走了。”
寒暄几句后,王玉可带头出门。
张金榜说:“到我家去看看?”
王玉可说:“一定的,等会去我姐夫家时,先去贵府,咱先到别人家看看。有代表性的,有特点的。”
陈总也和张金榜强调着:“有特点的。”
张金榜说:“刘巴拉家?你认识的,不过,他家的特点是棋牌室,行吗?”
王玉可说:“棋牌室?”
陈总说:“就是村民的娱乐室,带彩,输赢不大的,纯是玩小钱,和大赌有别,老百姓叫做‘小赌怡情’。”
王玉可笑了,未置可否,小声重复着:“小赌怡情?有意思。看看无妨。”
于是大家径直向刘巴拉家走去,张金榜赶紧给刘巴拉打电话。
人们走到,刘巴拉已从大门外等候了,握手寒暄后,王玉可陈总等走进刘巴拉的院子,进院就听得东厢房和北房两个屋子麻将声稀里哗啦,不绝于耳,隔着玻璃能看到里面四人一桌的场景,人们仅瞭了一眼外面的来人就都又低下头打麻将了,所谓麻将冷淡亲友就是这个样子。
王玉可陈总被刘巴拉请进堂屋,就坐。刘巴拉的老伴也早早从牌局上下来了,站立迎候。刘巴拉起身要斟水,被王玉可挡住了:“说说话,看看就走。”
张金榜说:“巴拉老弟就是你姐夫的准亲家,小锁的未来岳父。”
王玉可睁大眼睛:“是啊,失敬,失敬。”
陈总说:“他家二玲就在咱分公司上班,大学毕业就去了,离家近,一年多了。”
从刘巴拉家出来,王玉可就往姐姐王玉晓家赶。他回过头问张金榜:“电话里我姐说正和小锁在县里参加什么比赛,下午才能回,回来没?走到哪里了?您给打个电话。”
张金榜刚要拨号,路上疾驰过来一辆轿车,来到跟前,唰地停了下来,车上下来的正是王玉晓和张小锁,同时下车的还有刘二玲和驾车的刘大海。
张小锁跑上去给老舅王玉可一个拥抱,并把手中的证书递给王玉可看,说:“给,我给姥爷挣得的荣誉。”回头转向妈妈,说道:“我妈妈还厉害,得了一等奖,奖金一万元呢。”
王玉可兴奋而又骄傲的看着姐姐说道:“是嘛!你们太了不起了!祝贺你们。”王玉珂说着,目光寻找着,说道:“我姐夫知道吗?”人们往路上一看,张金锁正骑车赶来,到了人群旁,下车,和王玉可握手问候,高兴不已。
不知何时,于建楼也赶到了,他凑到刘巴拉身边商量到:“晚上咱俩安排得了,还是婉君超市。”
刘巴拉说:“得和书记说声啊!”
于建楼说:“那是,必须的。”
刘巴拉凑近张金榜耳语几句,就见张金榜点了点头。刘巴拉走出两步又收回来,对张金榜说:“哥几个就缺于建海了,我刚听玉可说,他和小锁姥爷在一起打差了,我问问,能回来不?顺便把姥爷也请来回来,在一起热闹热闹。”
张金榜说:“看着办吧!今天是我和金锁请客,你们受累。”
张金榜王玉晓等陪着王玉可和陈总回家看望老奶奶,刘巴拉于建楼则去准备晚上接待事宜。
二十一
在姐夫张金锁家,王玉可、王玉晓、张金锁还有奶奶一起在西屋说话;张金榜和陈总在堂屋闲聊。张小锁和刘二玲里外照应着。
张金榜对陈总说:“你们总部的人干事都这么仔细?”
陈总说:“比我仔细,你们村特殊些,玉可认识的人多,愿意多走走看看,有点个人感情因素。不过,这是投资呀,不是做慈善,这里面有责任。投资要讲回报,讲市场。它运作起来是有风险的,风险是公司自己担,政府是不管的。所以在立项上和确定投资规模上,必须报告总部,由董事会决断,摸清底数是决策的依据。”
张金榜说:“您考虑咱这有戏吗?”
陈总说:“应该没问题,他是咱的老乡,您嫂子的娘家兄弟,他来总部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当然也赋予了他一定的权力。”
张金榜说:“该我做的,您一定说。”
陈总说:“那是,我们是公司,工作程序是相当规范和严格的,不讲究社会上那一套,没有人情和潜规则,咱不用费那方面的脑子。”
张金榜说:“人情没有,感情还是要讲的吧,在接待上,除晚上在村于建楼的婉君超市简单吃点外,回头叫玉晓请你们家来,我和金锁陪着,吃玉晓的拿手菜——水煮鱼,正宗做法,可香了,叫你那俩职工于婉和刘二玲也陪着,斟酒倒水。”
王玉可出来,把陈总叫到东屋,二人沟通了十分钟,回来和张金榜三个人面谈。
王玉珂说:“按公司在外地的模式,看了这里的情况,我回去后向公司提供以下方案:
项目就叫极品农家乐,说是极品,因为它不同于现在各地的农家乐。
这片水域面积很大,又没被污染,可以建设划船、垂钓、游泳等好多项目。
总投资在1亿左右;分两大块,一块是征地,大约需要地皮200亩,一亩地按7万元算,200亩是1400万元,这一块现金支付被占地户,当然,被占地户也可以不要现金,用来入股。第二块8600万元是建设项目,建设一栋多功能楼,主要是商业、服务和办公。建设若干个区(园):学习培训区、观赏园、采摘园、参与农事园、民俗风物园、农村大集……根据内容和需要不断增加。对池塘已有定名的池塘八景进行包装,建亭造阁,增加内容,使其更具特色,更加明朗化,真正成为美丽景致;堤岸要进一步设计,硬化美化园区路径,多种观赏花木;另外,扶持四十户建起农家饭店,叫游客干完农家活品尝农家饭。”
最后,王玉可说:“咱们都是亲戚,这方案是初步的,在我走之前和走之后上会研究这段时间里,都可以和陈总联系商量更改,金锁大哥主要是向上级汇报并和村里人们商量征地事宜,征地的方位就是池塘以西临塘200亩,不涉及房屋拆迁。我们无论在哪里开发,都是建而不拆,尊重当地人的居住风俗,维持现状。
张金榜听着,高兴不已,心想,别说长期受益的8600万元的建设项目,就是仅仅征地一项就得乐疯了村民,池塘村就是人少地多,1400万元征地补偿费,平均一家子就十几万,占地多的能获赔四五十万,结婚买楼?那是小菜一碟。话又说回来,要开发好了,这里离开发区又近,谁还离开这里去城里呢?当书记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重大课题和这样的工作效率,他一时还消化不了,他只一个劲地说:“好!好!咱先去吃饭,他们可能已经准备好了。”
奶奶这次也被劝动,下炕来,大家正要出门,在县电力局上班的张小蓉也回来了,上前和老舅撒娇问好。
到了于建楼的超市,饭桌已经准备好,四个大照明灯用高杆子临时在院子的四个角挑起,四张大圆桌按空间合理布局摆放,桌下凳子,桌上杯具、筷子、小勺、餐巾纸、牙签一应俱全,每桌上是两瓶白酒一桶饮料,啤酒两箱堆放在桌子一旁。
刘巴拉和于建楼来回招引着大家:“五到六人一桌啊!咱宽绰儿的!”
小锁的姥爷王古吉和于建海早到了,他们和于建楼,刘巴拉坐在一起谈笑着,王玉可和王玉晓及张金锁、张小锁、张小蓉走过去说话问候,嘘长嘘短。
张金榜则领着陈总等在另一桌坐下。
刘大海等池塘六小当然坐在一起,于泳河顺口溜又来了,池塘村四大喜:—— 池塘开发在即,小锁扬眉吐气,婶子剪纸获大奖,二玲结婚买楼有戏。
妈妈们坐一桌,王玉晓高兴地给他们介绍着起上午参加比赛得奖的事,令几个老大妈羡慕不已。
四个凉菜上来后,张金榜站起来说话:“今天是家宴,有我和金锁宴请大家,要说客人就三个——亲家大叔,玉可老弟和陈总。”
王古吉、王玉可和陈总起来向大家微笑示意又坐下。
张金榜说:“今天我和金锁是双喜临门,一是老舅从遥远的广州回来看望家人,并为咱池塘村谋划未来;二是玉晓和小锁在县里剪纸和吹歌大赛中获奖,一个双双奖,咱们共同举杯,共同欢迎,共同祝贺!”
席间,于建楼又安排几个年轻人搬出来一个大大的电视,当《新闻联播》播完以后,本县新闻开始,新闻的第一条就是上午刚刚结束的剪纸和吹个歌大赛颁奖的报道,小小的院落其欢乐和热闹的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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