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一排高大的白杨树下,见一中年妇女在弯腰觅拾蝉蛹。我好奇地了过去:您找到多少了?我颇为亲切的说道。她对我的搭讪并无反感,笑着答道:不多,就几个。我接着说:您怎么吃呢?她说:用盐腌一宿,第二天用油炸。
蝉蛹由籽变成蛹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呢,可刚出地面就被捕杀了。我不免生出一种怜悯之心。
看着那妇女寻觅着远去。我也寻觅起蝉蛹来,但我心里清楚,绝不是为了满足口欲。
对于捕捉蝉蛹,我是不陌生的。儿童时,这样的事没少干过,但,那时尽管生活条件不好,但也没有吃这小小的知了猴的念头,那纯属是一种童年的玩事,顶多是为了满足一种观感,看其蜕变的新奇与快乐。
捕捉蝉蛹的确是一件快乐的事。蝉蛹从地里在傍晚时分钻出地面,然后爬到树身上,或矮树的枝条上,在天亮之前蜕变成蝉飞去,留下蝉壳,成语谓之——金蝉脱壳。所以,在傍晚时分,只需拿一枝小棍剜捅那地面欲破孔的小洞,拿一只手电筒搜寻树体,就可以捕捉到蝉蛹了。其实,准确点说也不叫捕捉,因为蝉蛹根本没有警惕性和逃跑的能力,见到拾起来就是了,就像拾蘑菇,只不过蘑菇是不动的植物,蝉蛹是会动的昆虫。
觅拾蝉蛹全无经验可言,完全凭的是眼力和手气。真是巧的很,当我低头也开始专注于觅拾蝉蛹从操儿时的旧业时,竟真的见到一个刚爬出地面的蝉蛹,它刚从地里破土而出。我喜出望外地捡起来,放在手心,细细的欣赏着,就见:
红铜般的盔甲,捆裹着一个孕育已久的躁动的生命,它是那样的笨拙,无知,无助,又无畏。六只小爪不停地抓挠着。在蜕变之前,它的一切行动因都是懵懂的,它没有视力,没有听力,没有应变力,没有防御能力,一切听命。从地里深处爬出,身上还挂着湿湿的泥土,上身基本看不出节环,圆圆的肥硕的肚子呈现一个倒陀螺样的椎体。
一种童年的喜悦在我脸上浮现,我禁不住喊了两声已经远去的那为中年妇女两声:喂,我捉到一个!那人显然没听到。我这是干什么?是炫耀吗?我马上谴责起自己来。刚才我还说“绝不是为了满足口欲”,可是,此时当那人回头过来,我这一只是否会作为一种赠品,给予那位中年妇女,叫她多一只明天的油炸知了猴呢?我庆幸那人没听到,庆幸没有把一条夏天的小生命给断送她人。
当我顺着这排白杨树寻觅到头再没有捡到第二只蝉蛹时,我就更加珍惜这手中仅有的一条小生命了。按照儿时的作法,我已经知道怎样给这只小蝉蛹安排下一步了。
它在我的手心不停的动着,挣扎着,挣脱着,不知疲倦的,一刻也不停的动着,就像要分娩的孕妇,躁动不安。我可怜其处境来,可能它为到现在还未找到蜕变的适宜地方而焦灼不安吧。
回到家里,我打开一扇窗户,赶紧把它放在纱窗上,任徐徐的风儿帮它蜕变脱壳。它在纱窗上仅爬了两公分,甚至把体型都没完全放正,就一动不动了。人为的过分干预和好心的帮倒忙,无端推迟了这只蝉蛹的正常分娩期,它等待和忍耐的已经太久太久。
不消20分钟,它的棱角分明的头颅已经脱出。
半个小时,它已经脱出大半个上身。
又过20分钟,它已经完全出壳,只是那两翼还蜷曲着。
整个一个小时后,它两翼已经透明的舒展开来,活生生鲜亮亮的一只蝉已经在和蛹体告别,移位它处,只留下一只蝉蜕挂在纱窗上,脊背上开了好长一道缝。
新脱壳的蝉是漂亮的,那嫩嫩的肌体黄中透着白,白中参着绿,鼓鼓的脊背上还闪着银色的光芒。我知道,在它飞走之前必须还要经过由稚嫩到成熟的一个过程,也就是得需包括两翼通体全部变黑变硬。这一般需要一夜的时间,夜里即使能飞,因为黑,辨不清方向,也要静等天明。
我知道,在室内到天明它是飞不走的,那,天亮后它岂不气蒙。我赶紧把它移到纱窗的另一面。我想叫它明天赶紧参加夏天的大合唱。
它留在纱窗上的那件蛹衣,成了它留给我的纪念,尽管它的六爪只有前两爪在抓着纱线,但它却像接受了交代和嘱托似的抓的很牢。
一夜我放心睡去,像做了一件好事那样,欣慰的睡了一夜。我绝没奢望醒后再看到它的身影,更没奢望目睹它飞去时,那吱的一声叫并射下一注水的样子。因为在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蝉们在树上早已引吭高歌了。那时,它还不早已耐不住寂寞,高喊一声:我去也!
蝉,当它脱壳伏在树上时就开始叫唱,叫唱的唯一目的就是吸引异性交配,交配结束产完籽就死掉。蝉毫无防御和攻击的能力,螳螂捕蝉自不必言,就是三只蚂蚁如果合力就能把蝉噬掉。蝉籽在枝条上掉到地上,再到地下,再成虫爬出地面,一般要经过三年时间,有的要达近十年,甚至十几年。数年的孕育,吃食的是树根的液汁,存活却仅3到4月。生命可谓短暂。
所以, 蝉的一生是不容易的,是清凉的,也是脆弱的,但是它是响亮高歌的一生。
相对于树的高大,蝉无疑是渺小的,再论及蝉对于树的一生的依附,蝉就无所谓益虫不益虫了?
夏天,没有蝉的夏天是寂寞的夏天,是难以忍受的夏天,是无聊的夏天。
我起的床来,我没寄希望被我放到纱窗外的那蝉能留下来,但我也绝没盼着它赶紧跑掉。令我欣喜的是,当我好奇的走近窗户时,竟发现它竟在窗外还一动不动地趴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我拉开纱窗,去触摸了它一下,它才叫了一声,远远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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