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我不喜欢把现实和小说直接对接,我喜欢迂回,我追求的不是现实,是现实感。我一直认为现实感是比现实更高级的东西,在精神上比现实要真实得多。现实太局限了,现实感却是广博的。
记者:小说家如何才能使作品不只是文字的堆砌?小说有没有可能成为思想资源、社会文献?
毕飞宇:我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中国作家,包括我,学养上有严重的欠缺。天才可以成就好作家,但是,没有一个大作家没有深厚的学养。作家最重要的是学习,只有学习能挽救自己。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没有良好教育背景的作家,其写作将会越来越难。我一直在学习,却还感觉跟不上。
记者:你说你“痴迷一样东西:害羞。害羞的底子不是害羞,是珍惜”。
毕飞宇:从社会层面来说,害羞是一种障碍,但从美学上来说,它又是吸引人的。比起许多别的情感,害羞复杂得多。从害羞入手我们可以考察许多东西:性别、年纪、历练、天性、处境、即时的身心状况……害羞是颗洋葱,经得起剥,剥的时候你也许饱含热泪。往后退,害羞可以变成深邃的内心活动,可以变成小说的开阔地;往前推,还可以成为一种暴力,即恼羞成怒。
东方文化是耻感文化,含蓄、害羞,可在当今中国,害羞越来越稀有了。我们的文化形态越来越粗鄙,语言越来越粗鄙。与此同时,羞耻感已不再能调节我们的内心与行为,我们民间的英雄模式,是不知羞耻和无所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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