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气”这个词我并不陌生。记得前两年在日本北海道旅行,住在洞爷湖畔的酒店,吃早餐时,服务员丁零当啷地端上来一二十只迷你碗碟,一颗梅子、两块豆腐、一小撮海带丝……生姜片、腌酱菜、生鱼片、味噌汤等,精致无比,令人眼花缭乱。但食物大都冷冰冰的,习惯吃热的我顿时食欲全无。把日式早餐拍照发给朋友,说想念家里早餐的包子、油条和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了。朋友说,日本菜没锅气。对,没锅气,评论得太精准了(热爱日料的朋友也不少,并无他意,纯属个人喜好)。
我喜欢吃有锅气的菜,似乎它还留有锅铲在油锅里热烈爆炒时的噼啪声。说到这,忽然想起初中时的同桌,她唱歌五音不全,但喜欢唱,非要逼她爸爸承认她唱得好听。她爸忍无可忍,有一次,正在炒菜的他拿起锅铲就在锅里“哐哐”地猛铲几下,说女儿唱的就和这个声音一样。我听了乐不可支,认为她爸好风趣,至今不能忘,甚至认为我同学的歌声里也有了锅气。
有一阵子,我懒癌犯了,做菜不想起油锅,就开启清蒸与水煮模式。那些菜没经历过生活红红火火的千锤百炼,就像缺少了灵魂,无功无过,平平淡淡,吃不出幸福快乐的感觉。厨房也是江湖,食材各有各的脾气,一味清蒸水煮,泯灭个性,哪有煎、炸、炒来得快意恩仇。缺少了锅气的清蒸水煮明显不受欢迎。
现在有许多饭店都对客人开放了厨房,我先生也喜欢钻进去东看看,西瞅瞅,想见识一下大厨们是如何炒菜的,顺便偷艺。观看了厨师们大勺翻飞、火光四溅的激烈场面后,在家做菜时,他也学以致用,大火、热油、爆炒,可是,好几次油都在锅子里烧起来了,至于颠锅,有几次还把菜颠出了锅。后来,这些高危动作被我叫停,但他如今做的菜确实锅气十足,越来越有家常大厨的厨艺。
汪曾祺先生也是喜欢围着锅气转的人,他在《做饭》一文里写道(原谅我摘抄如下):
“做菜的乐趣第一是买菜,我做菜都是自己去买的。……我不爱逛商店,爱逛菜市。
“看看那些碧绿生青、新鲜水灵的瓜菜,令人感到生之喜悦。其次是切菜、炒菜都得站着,对于一个终日伏案的人来说,改变一下身体的姿势是有好处的。
“最大的乐趣还是看家人或客人吃得很高兴,盘盘见底。做菜的人一般吃菜很少。我的菜端上来之后,我只是每样尝两筷,然后就坐着抽烟、喝茶、喝酒。从这点说起来,愿意做菜给别人吃的人是比较不自私的。”
我把此文发给热爱做饭的嫂子看。嫂子看了文章后很开心。现在每次与我们视频结束时都会说,你们等着,等疫情结束了,我去上海住一些日子,天天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于是,我们热切期盼着这一天快点到来。
锅气到底是什么呢?说起来有点玄。但我想,锅气里必然包含火候、技术、人与食物的互动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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