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上海人,在庞大的城市森林中,我们都是行动有限的微尘。当日常的城市漫步、逛街成为一种节日,我们已经习惯漠视自己的城市。街成了道路,我们像风一样通过,讲究的是畅通无阻。导航耐心等待我们输入目的地,然后规划出最优化的路线。我们像候鸟,路线清楚,定位精准。
叶小姐住在一座城市边缘,去机场的时候比进城多。她早已与公共交通绝缘,出行不是开车就是打的。她对这座城市最深的感情是埋怨,怨恨堵在路上的时间浪费了她花样的青春。除了天气预报和实时交通路况,她没有注意到这座城市的任何特质,她不关心它的历史和未来,她认识的物理距离最近的人都在小区微信群里面,代号是楼栋+房号。
她也耳熟许多地名,但是她实在不觉得属于那座城市,虽然她有着清楚地标明所属的身份证。那又怎样,附近的小区,就像另外一个国家。叶小姐说:“即使把门禁全部拆去,我一辈子也不会去一趟。”楼下百米之外的地方,都很少涉足。这真是现代人的独特体验,也许会对巴黎塞纳河边的一座咖啡馆,新加坡的街角教堂如数家珍,而对自己居住的城市却足够陌生,把它作为暂借之所,急着挣脱,急着奔赴。
当城市的边界越来越遥远,我们对自己的城市渐渐陌生。循着爆红或者众口一词的叫好声,人们追逐名气而去,走在他乡的土地上,对所有的名胜了如指掌。
陈丹燕说,城市是个生命体,它不是依靠地标建筑或者热搜而拥有生命,它的命运、格调、脾气、气味是那些来过、老过、走过的人。他们漫长而短促的人生,欢歌与哀泣,精致与衰败、暗黑与明亮在此跌宕起伏。
你在自己的城市漫游过吗?用脚丈量过两公里以外的某处,不是探亲和访友,只是单纯地去逛一逛。那里的街道栽种着不同的行道树,路上走着我们不认识的人,建筑叫不出名字,街道成為迷宫。但我们并不急着赶路,天空和大地之间弥漫着不慌不忙的气息,扎根的人和定居的树都在用力生活。
每年6月16日,在爱尔兰都柏林,许多人会带着一本《尤利西斯》,沿着主人公利奥波德·布鲁姆游荡的路线,开始一场长达4小时的城市漫游,在故事发生的街角,他们停下来朗读书中的片段。那些发生过的故事,即使是被虚构出来的,也让这些十字路口从平淡的市声中脱颖而出。如果我们从不和自己的城市建立一种深刻的亲近,只是不断地穿过、通过,我们很难找到自己的归属。
行游于自己的城市,用心与肌肤去亲近一座城市,抚摸它的欢颜,聆听一些悲歌,目送楼宇间的夕阳余晖,瞥见玻璃幕墙上闪亮的碧波。它们不是寄生的巢穴,不是造型各异的建筑。它们在人的命运流转中被思念、被记忆,不动声色地安慰、庇护那些旺盛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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