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这个词流行之前,我一直没意识到自己也有社恐症,反而以为喜欢独处是一种礼物,可以不受社交关系的干扰,让自己从一个更客观的角度看清事物的真相。英国约翰摩尔大学文化史教授乔·莫兰在《羞涩的潜在优势》里认为,有社交尴尬和社交焦虑的人更容易成为业余人类学家,因为这一类人更善于观察。
回想起来,一切早有征兆。我幼时最喜欢看《鲁滨孙漂流记》,常幻想能像鲁滨孙那样独自在一座荒岛上生活,还与小伙伴互相编故事糊弄对方。我杜撰有人不小心在荒野一脚踏空,掉入地底深处一个巨大的人造堡垒,里面食物饮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不幸的人被迫与世隔绝地度过了一生……多年后我看到很多网络小说是同样的套路,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赶了早集的人。
事实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生活的人。19世纪,英国波特兰公爵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包括家里的仆人,为此他在自家城堡下面挖掘了一条长达15英里的隧道,弯曲回转如同迷宫,绕过一切须与人见面的场合。很多社恐的人,是以独处作为测定自己的精神仍然存在的标尺,就像美国艺术家艾格尼丝·马丁说的:“生活中最好的事情都是在独处时发生的。”
我的社恐症状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也会为一些尴尬的相处感到焦虑。有一次独自去郊外远足,途中遇到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很热情地要跟我结伴走完全程。我如同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不断假装系鞋带,或停下来喝水,脑子始终在盘算如何才能回绝对方,各走各的路。
不過,社恐尽管有时会让人极为沮丧,但也会给予人们一些好处作为补偿。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泰勒认为,社恐患者由于缺乏社会存在感,反而更容易投入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中,坚定自己的选择,不易被外界干扰。换句话说,与社交场上的焦点、喜欢被他人注视赞赏的“社牛”相反,社恐的人是身处一个封闭的系统内,会很自然地在这个内在框架里寻求超越,因为人类自我成就的欲望写在基因里。达·芬奇、牛顿、爱因斯坦、达尔文……无不如此。
用萧伯纳的话作总结:理智的人会适应环境,不理智的人则要环境适应自己,但历史是由后一种人创造的——这也是至今尚未创造任何成就的我,常用于自我安慰的鸡汤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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