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天路”上行走,一日可遇四季。高山反应有时候就像恶魔的双手一样,紧紧揪着你的神经,让你头痛欲裂,痛不欲生。翻越海拔五六千米的达坂和空气不怎么流通的昆仑山时,每个人几乎都会在心里发誓,此生再也不上昆仑山一步,哪怕别人每天给自己一万元的报酬。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保障依靠的刘慎鄂,要凭着一双脚翻越雪山峡谷,设身处地地想想他遭遇的具体情况,不由得让人依然在心里吃紧。
我想刘慎鄂肯定也反悔过,甚至在那种郁闷孤独的气氛中绝望过,因为在那样高海拔的地方,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没有一个可以给你安慰的东西。有的只是凄冷的雪山和深褐色的山岩,多看几眼,就感觉一个人正在死去,而且有血正在汩汩流淌。刘慎鄂作为植物学家,肯定比别人更明白雪山是“永冻层”,高原是“生命禁区”的可怕。与如此可怕的自然环境相对立的,是自己弱小的生命。几乎每往前迈一步,都有一种要被吞噬的感觉。但刘慎鄂一直走了过去。
我想,与他最终取得成功相关的,肯定不止我在这里所能设想到的这些情况。他遭遇的苦难,可能复杂得多,艰辛得多。
刘慎鄂走进昆仑山后不久,就迷失了方向。于是,他买了一群羊,一边放羊,一边走,以自己的羊充饥,不可思议地穿过了高原无人区。
这真是一个富有中国特色的好办法。要换了那些西方探险家,绝对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我想刘慎鄂是深谙游牧文化的,所以,在绝望之中,马上就想到游牧民族常用的边牧羊边生活的方式。他那样做,不光减轻了他体力上的重负,而且从顽强不息,总是在路上发出咩咩欢叫的羊身上得到了安慰。
那群羊同样因为被他选择而具备了特殊的使命。生命总会在某种方式中更为沉重、更为轻盈,是它们,与刘慎鄂一起在昆仑山上创造了不可能中的可能,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行走。
我一直在想,苦难很容易被传播和铭记,而个人经受的艰辛劫难,他不开口,就永远消解了。刘慎鄂说到底还是一位学者,变成一个牧人,是在偶然之中被环境所迫。但一个人的闪光点往往是转瞬即逝的,尤其是在行动之中。所以,当他独自陷入不可想象的困境之中,能马上拿起牧羊的鞭子,驱赶着能够解决“温饱”问题的羊群,一直走到印度。这种人和大自然之间的适应和顺从,带有很强烈的悲剧色彩。因此,人们都宁愿把他划入行者的行列。
据说,当刘慎鄂走出无人区时,那群羊还剩几只。他将它们送给当地牧民,没想到没走多远,那几只羊咩咩大叫着,追了上来,他抱着它们的头,泪水忍不住冲涌而下。
至此,生命再次向我们展现出它的某些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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