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出头去德国读书,初去超市看到整面墙的巧克力黄油曲奇和黑森林樱桃蛋糕,到几个月后都变成了长在我身上的肉:管他那么多,吃饱了再想减肥的事!
那时年轻得什么都不怕,在电脑文档上打下“28天断食”时手都不抖一抖。还加入了几个豆瓣小组,组名凶残而决绝:“要么瘦要么死”。非常符合我当时破釜沉舟的心情。
断食,自然就是不吃东西。除了喝水,每天只吃一粒复合维生素。据说全断28天能瘦二三十斤。
白天要上课,没工夫想吃的还好。最难熬的是晚上。两个室友在厨房做饭,香喷喷的气味从门缝飘进来,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流口水,一边猜测她们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熬过了开始的几天,咕咕作响的肚子也逐渐接受了“最近没有投食”的现实。我对食物的欲望渐渐变得麻木,甚至可以坐在餐桌旁边看室友吃饭边谈笑风生。在同学眼里,除了不再与他们一起去食堂,我好像与原来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饭吃的日子过得特别缓慢,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一周、两周、三周过去,结束的日子眼看越来越近,却又仿佛遥遥无期。我的体力比开始时下降了不少,多上几步台阶也会觉得累。但其他方面倒没有什么变化,甚至照常复习完成了期末考试。
28天的尾声终于来临,我买来一袋小米准备第二天熬粥,看着黄澄澄的米粒,觉得过去的一个月仿佛一场梦。站在秤上,体重掉了二十多斤。
米汤从稀熬到浓,偶尔还能加一小勺红糖。我捏着镜子里自己的小细腰,美滋滋地笑出了声。但快乐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某堂课上,老师组织大家带了许多零食来吃。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一盒曲奇,那是我减肥前的最爱。一块,两块,三块……黄油的浓郁香甜在唇齿间融化,填满了我空旷已久的胃和小米粥无法慰藉的心灵。心中的猛虎也在这一刻被放归深山。
一次開戒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疯狂地买来那些我在断食期间无数次想念的食物:巧克力饼干、提拉米苏蛋糕、麦当劳的汉堡、薯条、冷冻鸡翅、大瓶可乐……
每天的日程变成了不断地买买买和吃吃吃,我甚至无法忍受把食物留到下一顿。从超市回来,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我的内心才感到了久违的满足感。
吃东西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等到桌上的东西吃空了,大脑也从食物的刺激中醒过神来,“吃”的本能所带来的满足消失了,只留下狂风骤雨般的负罪感。
在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里,食物对我的意义已不再是美味,甚至不是饱腹,只是单纯的安全感而已。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体重直线上升甚至超过了断食之前。
我想了很多办法遏制自己的暴饮暴食。比如吃饭时拿一个塑料袋,把食物嚼一嚼就吐掉,这样心理上觉得能少吃进些卡路里,而且胃不会撑得难受;我还试过抠吐,用手指伸进去顶嗓子眼,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那段时间,我恨不得把自己隐身,让所有人都看不见我。那段黑暗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我其实记不起后来是怎么好起来的了。大概是在歇斯底里的崩溃之后终于与自己和好,不再强迫自己节食或是吐出来,把一切想要吃的东西都好好吃下去。也许是我最后放弃与自己对抗的做法把自己从深渊里拉了上来。
如今,我仍然是那个肉乎乎的女孩,仍然会时不时喊口号要减肥,但每次会在走到极端之前停住脚步:“等下,这条路我试过了,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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