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时开学缴清学杂费和伙食费后,餐票就发到了各人手里,每餐用一张,一个学期结束刚好用完。倘若要加餐,就得另掏腰包购买餐票。不过食堂饭菜差劲得难以下咽,勉强塞下三两饭保证不饿,已算是非常不错了。宋同学则不然,每餐快速完成“规定动作”后,就开始了“自选动作”——敲着洋铁碗去食堂再补上二两饭。第二碗下肚,他才心满意足。为展示加餐的战绩,宋同学放下洋铁碗卷起右边衣袖,使劲鼓起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一边在我们面前旋转一圈,一边用左手将右臂拍得啪啪作响,很是得意地说:“瞧瞧,又长肌肉了。”
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分到县城工作,数年后机缘巧合两人又先后来到了省城,聚会的机会自然更多了。一次酒酣处我说起他高中秀肌肉的事,早就不记得此事的宋同学哈哈大笑,然后又给自己“补上一刀”:数年前他慕名前往一家网红酒店,特意点了招牌菜酱香猪手。当香气扑鼻、外脆里嫩、筋肉绵软的猪手端上后,宋同学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就啃,刚吞下几口,突然“咔嚓”一声,一颗牙齿啃在骨头上,崩断了。第二天去补牙,花了数千元。宋同学说,这是他这辈子啃得最贵的一块猪手。但对于口欲之患,宋同学似乎只有七秒记忆。前不久,他又被鸭骨头卡伤了食道,弄得好几天只能靠喝粥度日。
此事倒是充满情趣:事业有成的宋同学早已尝尽山珍海味,但他对夫人做的家常菜情有独钟,数天不吃,嘴里馋虫就被勾了出来。
前些天,夫人给他做了一道我们家乡特有的血鸭,宋同学正以狼吞虎咽之势为夫人厨艺点赞,突然感到吞下一块鸭骨头,食道被划了一下。当时他并不在意,一觉醒来喉咙痛得吞咽口水都困难,到医院检查发现一块鸭骨头卡在了食道里。这时他才明白为啥每次去岳母家吃饭,岳母见他气吞山河的架势就急得不断地提醒:“小宋慢点吃,菜多着呢!”此时终于成了“多么痛的领悟”。食道划伤喝了几天粥,宋同学头一回感到了什么叫作“嘴巴里淡出鸟来”。伤好后赶紧让夫人下厨做了几道美食,又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好好地为自己压了压惊。
其实对于口欲,我抱有天然的尊重。父亲喜欢吃五花肉,我让母亲隔三岔五给他做一碗,然后我用勺子一口饭一口肉地喂父亲,耄耋之年的父亲胃口大开,很快将大碗饭菜吃完。我随父亲,亦喜蒸得烂软的五花肉。自从体检查出胆固醇偏高,我不敢多吃,但也从不拒绝。偶尔吃上一两块,顿生人生惬意、夫复何求之感。因此,每當将筷子伸向盘中,将一颤一颤的五花肉送进嘴时,我真切感到自己跟宋同学是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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