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托了丝绸研究所的朋友,在库房里搜寻,找到了一块绢。这块绢的质地和经纬,都很接近内府绢。但可惜的是,绢是米色的。老董摸一摸说,毛羽,你是帮了我大忙,我把这蓝绢染出来。父亲说,谈何容易,这染蓝的工艺已经失传了。老董笑笑,凡蓝五种,皆可为靛。是师父教会的。我总能将它试出来。
此后很久,没见着老董,听说这蓝染得并不顺利。中秋后,我照旧去老董家练书法。父亲拎了一笼螃蟹给他家。老董说,毛羽,今天放个假。我带孩子出去玩玩。老董踩着一辆二八型的自行车,带着我,中间经过了夫子庙,我问老董,伯伯,我们去哪里啊?老董说,咱们看秋去。不知骑了多久,我们在东郊一处颓败的城墙处停住了。这里是我所不熟悉的南京,萧瑟、空阔,人烟稀少,沿着水塘,生着许多高大的树。我问,这是什么树?老董抬着头,静静地看着,说,橡树。
我问,伯伯,我们来做什么呢?老董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放在我手里。那东西浑身毛刺刺的,像个海胆。老董说,收橡碗啊。
这时候,忽然从树上跳下来个毛茸茸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松鼠。它前爪紧紧擒着一颗橡子。看到我们,便慌慌张张地跑远了。
老董说,它也识得宝呢。我问,橡碗有什么用呢?老董这才回过神,说,捡回去洗干净,在锅里煮到咕嘟响,那汤就是好染料啊。哪朝哪代的旧书,可都補得赢喽。我们这些人啊,一年也盼中秋,不求分月饼吃螃蟹,就盼橡碗熟呢。老董到底把那块蓝绢染出来了。据说送去做光谱检测,色温、光泽度与成分配比率,和古书的原书皮相似度接近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基本完美地将雍正年间的官刻品复制出来。老董成了修书界的英雄。图书馆要给老董转正,请他参与主持修复文渊阁《四库全书》的工作。老董摇摇头,说,不了,还是原来那样吧,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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