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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然销魂臭鳜鱼

时间:2023/6/13 17:01:21  作者: 林子著  热度: 84
  两个吃货搞对象,很多记忆的时间线,似乎都连着一份吃食。

  “你还记得在重庆吃铁匠火锅那次吗?”

  “光明桥那家特好吃的干锅鸭头,旁边卖鸡蛋灌饼的老奶奶有印象吗?”

  “黄山吃臭鳜鱼那次,那小两口还记得吗?”

  是的,那是一条令人印象深刻的臭鳜鱼。

  2004年黄山的屯溪老街,远没有现在热闹,店铺到了晚上10点客人基本就稀稀拉拉了。属于城市另一种生存形态的露天排档开始陆续冒了出来,都是躲避城管的营生。我们选的这家排档刚开始营业,经营排档的小夫妻,一边整理,一边压低着声音吵架。说是吵,其实男的基本没有回嘴,女的说着说着,没一会儿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抬头看到我们,马上擦干眼泪盈着笑脸招呼问吃点什么。不禁让人唏嘘,这样苦的爱情,也是铁了心要过一辈子的。

  应该没有受到情绪的影响,寡言少语的小伙做的那条1斤半的臭鳜鱼一点也不含糊。在十多年前,花68元点一份这样陌生的菜,有点孤注一掷。但没想到臭鳜鱼原来是这般好吃。

  女朋友跟老板娘说:“你老公手艺真好。”老板娘容光焕发,略带羞涩,让人很难和之前哭泣的她联系起来。我问小哥:“弄臭了还这么好吃是什么道理?”小哥龇着牙笑着说:“堕落是为了飞翔。”

  就这样,这条堕落的臭鳜鱼,打开了我味觉的一个全新维度,生成了很多记忆。

  外地人到徽州,爬爬黄山,看看牌坊和祠堂,还得吃几个徽州菜,才算是不虚此行。时尚的酒楼,怀古的食肆,村边的小店,偷偷摸摸的排档,都将“臭鳜鱼”作为隆重推出的招牌菜。当它被款款端上来时,总有食客会因其臭而掩鼻或皱眉,而主人照例是要说一段故事的。

  都是些枝枝蔓蔓的花絮、逸闻,大众版本大抵如此:二百多年前,沿江的贵池、铜陵一带的鱼贩子将鳜鱼运至徽州,途中为防止鲜鱼变质,商人将鳜鱼两面涂上鹽巴,放在木桶中运输。抵达徽州之后,鱼已经发出了怪味,然而商人们又舍不得丢掉,于是将鱼洗净,热油细火烹调后,竟成了鲜香无比的佳肴并流传开来,成了一道“臭”名远扬的徽州名菜。

  臭鳜鱼貌似一种民间粗鄙化饮食,却隐含着食不厌精的另一种高级形式。最初食臭鱼多是无奈之举,其实也代表了彼时的生活态度:即便变质也不立即扔掉,是节俭;想方设法地化腐朽为神奇,探索出丰富的味道,是对生活的不马虎。

  《太平广记》中详细记载着臭鱼的做法:“当六月七月盛热之时,取鮸鱼长二尺许,去鳞净洗。……满腹内纳盐竟,即以末盐封周遍,厚数寸。经宿,乃以水净洗。日则曝,夜则收还。安平板上,又以板置石压之。明日又晒,夜还压。如此五六日,干,即纳干瓷瓮,封口。经二十日出之……味美于石首含肚。”

  很多时候,香和臭只有一线之隔。很多臭味在稀释很多倍之后,产生的就是香味。有些香气浓度超高后,气味会比一般的臭气还难闻,比如狭小的电梯里遇到喷了很多香水的女子。但臭鳜鱼并非以追求臭为己任,它在腌制过程中被石头压住、充分发酵的同时,腥味也随着水分渗出,鲜味的集中度更高,鱼肉更加紧实弹韧。

  好吃的臭鳜鱼,取料鲜活是第一要义,同时,以春天的鳜鱼为佳。“桃花流水鳜鱼肥”,徽州山区桃花盛开时,雨水连绵,溪水上涨,鳜鱼跃出石隙,活跃在水草丰茂的浅水中,追食丰盛的鱼虾,此时鳜鱼比其他鱼类更为肥美。它的食性有点像豹子,靠伪装和速度冲出去捕食,极强的爆发力锻炼了它不失韧性的肌肉。经过一个春天的“大吃大喝”,鳜鱼体内积蓄的营养开始向性腺转移,繁殖季节开始,其肉质便不如清明前后了。

  家常烧制臭鳜鱼门槛不高,入油锅略煎,配上其他辅材红烧收汁,一道臭鳜鱼就做好了。原料鲜活、腌制得法的臭鳜鱼,筷子顺着鱼脊戳下去,片鳞状的脉络清晰可见,肉质坚挺,筷子稍稍用力便如花瓣一样散开,呈蒜瓣状,能大块夹起。鱼肉呈玉色,吃到嘴里,先是微臭,继而鲜、嫩、爽,余香满口。此时,呷两口六安瓜片茶,神清气爽,周身通泰。

  臭鳜鱼并非安徽独有,湘、赣、鄂等省亦有,比如湖南,臭鳜鱼多以锅仔的方式上桌,少许洋葱丝垫底,配以鲜辣椒,做成干锅,鳜鱼多是小条的,煎得两面焦黄,汤汁多油,吱吱作响。热气蒸腾上来,鲜辣风味掩盖了臭,让人吃得满头大汗。

  我更喜欢安徽的烧制手法。徽菜就像是被禁锢在皖南群山中的老神仙,传统又老派,重色重火功,固守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味道;本就烧炖居多,又擅理山珍河鲜。做好的臭鳜鱼端端正正一大条,外皮软嫩,不见火力,汤汁浓稠,除了少量顺应口味的葱和辣椒,整体不急不躁,突出的是原本的鲜香。

  臭鳜鱼的技法花样不多,红烧的,干烧的,油淋的,酱香的,多以“炖”为主。2011年,绩溪的老师傅专门为我清蒸过一条二斤的臭鳜鱼,复刻了最初的惊艳。

  那天,我为此发了条朋友圈,她留言问我:“黄山吃臭鳜鱼那次,那小两口还记得吗?”其实,后来的我们,再未在一起吃过臭鳜鱼,彼此交流也不多。只是,作为臭鳜鱼爱好者的我们,在她普及野生臭鳜鱼的嘴唇是“地包天”时,我会点个赞;我晒一盘臭鳜鱼时,她会冒出来鼓个掌。

  十年过去了,这玩意儿就这样联系着两个人生交叉过的过客。气若游丝,黯然销魂,如梦如幻,臭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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