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我戴着口罩走进村子。街道两旁的商铺大门紧闭,负责疫情防控的镇村干部,手持话筒沿街走过,他们嗓音有些沙哑。兴许是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住户推开窗子和他们招一招手。
这就算是新年的问候吧,彼此用眼神道一声保重。
一天进村好几趟呢!一位当地干部说,这个时候,群众看见我们的身影,听见我们的声音,心里才安生。望着各家各户的门牌,村干部说,生活还得继续,日子总会回归平静,对不?
正在村中走着,突然发现,在临近村道的一块菜地里,半蹲着一位老农。
黄色的胶布鞋,裤管沾着泥土,黑色的棉衣拉链敞开,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额头淌下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贴合在鼻梁上的蓝色口罩。见到我们,他直起身子,握着满把青菜的双手在空中对碰了几下,新鲜的泥土从菜根处抖落。
摘菜哩?村干部远远打招呼。
他点点头,没吱声,继续忙活。随行的干部提醒了一句,注意防护啊!
老人又点了点头,依旧没吱声,回头友善地望着我们。
这几天还能上街卖菜?我问。
不卖!不卖!这菜不卖!他一口气重复了三遍,很着急的样子,生怕造成误会。
这青菜,我送人呢!他补了一句。
见我没作声,他索性从园子里走出来,站在离我不远处的田坎上,掰着指头数了数:整整第十天了!
村干部隔着口罩喊话,说说嘛,没事,你说说嘛。
原来,他女儿是一名护士,就在离家不远的吕河中心卫生院上班,这些日子正在护理患者,已经十几天没有回家。尽管女儿闲下来的时候,总不忘向家里报一声平安,但是他和老伴依旧惦念。
女儿反复叮嘱:待在家里别出门,照顾好自己……顿了顿,他反问道,可哪有不惦记儿女的父母呢?
老两口心里发慌,于是就想出这个法子。每天从自家菜园摘一大筐青菜,推着小车送到女儿所在的医院门外——想给医院尽点力,是真的;想女儿,也是真的。
怕医院不要,担心这菜不卫生,他就在筐子里写了一张字条,告诉医院,菜是自己种的,新鲜着呢。
女儿知道吗,知道你每天送菜吗?我问。
没说,怕她担心俺老两口,字条落款我写着“老菜农”。头天送菜,我和老伴站在街边,看见保安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筐子里的菜,又返回身,好像在打电话请示汇报。我担心他们不敢收,急忙穿过大街,给保安解释,我就是附近的老菜农,我报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他们怕冷落了我的一番好意,就收下了那筐青菜,还给我鞠了个躬!
这点东西不值钱,是我和老伴的一点心意,只想让那些和我女儿一起忙碌的医生护士能吃到一口自家园子的青菜。老人诚恳地说。
已经送出第十筐青菜了。加上今天的,就是第十一筐了。老人补充道。
我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要不,我们搭把手,一起将今天的筐子装满吧!我提议。
老人一邊装菜,一边念叨,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就是为国家添把力不是?等春暖花开,疫情过去,我和老伴要和女儿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一顿团圆饭。我得跟她说说,你在医院忙活的那段日子,大家伙儿和我们一样,在医院外面给你们加油鼓劲呢。
那个下午,在暖暖的春光里,第十一筐青菜就这样装满了。
我们站在菜园边,一起目送着老人,看着他推着独轮车,载着满满一筐青菜,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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