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戒烟了,外公还是经常咳嗽,我问了问,外公咳的是黄痰,没有胸痛、咯血,自己时常吃点止咳药就好一些。我摸了摸外公的脉,脉象洪大有力,我告诉他也许是上火了,肺炎也有可能,要他到我的医院检查,老爷子嫌麻烦不去。
有一天我正上着班,舅舅给我打电话,说外公咯血了,还觉得胸闷气短。
我赶紧让舅舅把外公送来医院。体格检查、抽血、拍胸片、吸氧、止血、输液……经过一系列检查,最后发现外公左肺门处有个阴影,还有胸水。接着又做了胸部CT,结合病史、肿瘤标志物等,我初步诊断外公患上了肺癌,病理不明确,却已经咯血和胸腔积液。主任对我说:“你外公应该很早就有症状了,他吸烟史也长,现在年龄大,手术和放、化疗我们都不建议,还是对症治疗吧。”作为一名医生,我也经常这样告知家属,但是,现在我却变成了一位家属。
我缩在角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隐瞒着外公,我告诉他,他得了肺炎,有了胸水,所以胸闷加重。外公总是很信任我,还笑着说:“还好宝贝儿是医生,派上用場了。”外公的胸水增长得很快,渐渐出现了呼吸困难,晚上不能平躺着睡觉,食欲也变差了许多。我继续瞒着外公,告诉他因为年龄大了,所以住院时间要长一点。
外公的病情不乐观,我逐渐已经接受,但是当我告知大家,看到亲人们难过、沮丧的表情时,我又被拉回了现实——我的外公确实病重了。
后来的几个月里,我不断地给外公引流胸水,还试着往胸腔里打白介素-2,但是效果都不理想。
外公越来越不爱吃饭,胸闷气短也越来越频繁,我越来越不能假装忘却自己作为亲人的另一重身份,“医不自治”,也体现于此。没过多久,外公开始嗜睡了,已经不能进食,心电监护也用上了。“血氧百分之多少”,和外公每天交流的也只剩下心电监护的数字。突然有一天,“陈医生,18床的血氧掉到67%了,你快来看一下!”
听见护士的呼喊,我马上跑到外公床前:“提高氧流量到5L/分,洛贝林、尼克刹米各入1支!”我紧急下了口头医嘱,主任也过来了,和我一起抢救。我忍不住泪水,他真的快不行了……我一边抢救,一边看着那些代表生命的数字,“一定要升上来!”我在心里对数字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心率、呼吸为零,血压、血氧测不出,颈动脉搏动消失,双侧瞳孔散大固定,宣布临床死亡。”我突然听见主任的一句话。外公去世了!
学医以来,我亲历过很多患者的死亡,死亡是每个人终将面对的结局。但当我们真正面对自己亲人的死亡时,他不只是患者,还是我的外公,我不愿失去他,却理性地知道我终将失去。医生这个职业可以让我如此亲密地陪伴外公走完他的人生,我已经知足。我会记住外公说的话,做个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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