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在她身边读这本关于“与植物、星辰、动物的相遇”的小书依然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因为正如该书简介所说,它“唤醒我们与所爱之人交流世界的渴望”。
小到缓缓爬过停车场的毛毛虫,大到宇宙中爆炸的恒星,艾米·里奇看世界的视角广阔深远,似乎无不能谈,又无不有趣。然而我想读给女儿听的,不只是博物趣闻,我真正想与这个我深爱的7个月大的婴儿谈论的是什么呢?
我想和她谈谈僧帽水母。它拥有24只眼却没有大脑,那是因为“没有造物能承受如此全面的视觉”。敏锐让我们对这世界体察更多,但过度的敏锐和敏感,“会让你的大脑融化,让透明的你一动不动悬于这世间”。
我想和她談谈豌豆。它总是渴望攀爬却时常因目标不可感知而攀错方向,最终只能失望地收起卷须。当苦于“求不得”时,也要安慰自己,“也许你能够得着的地方就是没有格子架。不是每株植物都能分到一个格子架,就像不是每个星球都能分到人类,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布丁,不是每块布丁都能分到李子”。
我想和她谈谈葡萄叶铁线莲。它蔓延缠绕、爱意汹涌,把一切包裹成绿色雕像。然而万物“被爱束缚后就不再整洁漂亮,不再凿有花纹,不再引人注意”“因为爱,猛烈的爱,会让一切事物化为叶片”。
我想和她谈谈毛毛虫。每个人都兴奋而期待地盼望它变身化蝶,振翅而飞。它却总是那么镇定,并不为人们急于见证变身的欲望所影响。即便在不慎失去平衡,挂在溪边植物的茎秆上,被风吹得摇来晃去即将落水时,毛毛虫也不会为眼下的生活和灿烂的未来即将覆灭而悲鸣。它满脑子只专注于一件事:“我在摇晃,我在摇晃,我在摇晃。”
啊不,毛毛虫不是我想和眼前这个婴儿谈论的。她也很专注,时常趴在爬行垫上,用双臂把自己高高撑起,不停地摇晃、摇晃、摇晃。她毫不理会身边为她读书的我,更不回应老母亲急着与她交流世界的渴望。毛毛虫该是我和内心深处的自己谈论的。我该提醒自己,在整个生命历程中,“蝴蝶分配到的时间那么少,毛毛虫分配到的时间那么长”。如果我愿意“奉献胸腔作为蝴蝶的花园”,就必须足够耐心。要时时提醒自己记得,我不只为蝴蝶而生,不只为蝴蝶带来的颤动感觉而生。我“也为它们的卵而生,为毛毛虫而生,为蛹而生”。
是的,艾米·里奇笔下的世间万物以及那背后的隐喻性与哲学性让我有一种冲动,想和女儿谈谈,谈谈这本书,谈谈我认知的世界,谈谈我这些年人生的感悟。然而艾米·里奇也提醒了我:虽然她现在还是个如毛虫般四处拱来拱去的婴儿,但对这本书、这个世界,以及属于她的人生,她注定要靠自己的触角去体验、去感知。有朝一日,化蛹成蝶,也注定会有不同于我的体悟。
那么,我该和她谈什么呢?我想,还是谈谈普罗达格拉斯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吧。“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我的小婴儿,就请你按照自己的节奏好好生长,用你的尺度去丈量。而我,我就等着,等着你回来跟我谈谈这世间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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