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呼伦贝尔开始,老人一站一站地走着,一个马群一个马群地询问着。二十年前的草原,手机还没有普及,但马倌们有自己的联络方式,那就是奔腾的马蹄。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过去了,巴图找到了七匹白色的骏马,每匹都和传说中的一样,黑口、黑眼、黑色的圆蹄,蹄后是一绺黄白色的毛。毛色不是雪白,而是泛着青白色,那种被称为“温都根查干”的颜色。从兴安岭到巴尔虎草原,又到了锡林郭勒,穿过乌兰察布,走遍了巴彦淖尔,踏进了苍天般辽阔的阿拉善,再也找不到最后的那匹白色骏马了。老人似乎有点绝望了。
一位放骆驼的牧人对他讲,你去甘肃、陕北找找吧,或许正在那边吃草呢!一句话点醒了巴图,他跨上了马,向南边走去。
路很远,巴图一路走下去。在一个路边的小饭馆,巴图询问着村民。老板仔细地看着白马的图片,大声吆喝来一个后生,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他们鹰嘴崖村就有一匹这样的马。巴图把坐骑留给了店家,随着后生进山了……
听说有人买马,村民们都聚拢过来,把他引到一处马厩前。白马见有人来,很紧张,耳朵向后背去,发出阵阵嘶鸣。巴图仔细一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马。他走近白马,和它交流着,白马的神态渐渐平静下来。巴图退后,深深地跪下,向白马致意。村民们惊呆了,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给马下跪……巴图起身走近它,轻轻地唱起了蒙古民歌《成吉思汗的两匹骏马》,长调飘了起来,飘过山岭,像是来自母亲草原的问候。白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巴图看见几滴大大的泪水从白马眼睛里滚落下来,他一把将马头搂进自己怀里。
马的主人是个青年,后悔买了这匹马,它既不会耕田,也不会犁地,只爱奔跑,主人恨不得马上把这马卖掉。但村民们不这样看,他们阻止着,喊着高价。巴图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时,来了一位长者,问巴图到底能出多少钱。巴图告诉大家,他只有两万块钱。村民们悄悄商议了一下,同意卖马,但要他签下生死合同,因为鹰嘴崖太险,白馬过不去,只能用木杆将白马捆好,像担架一样抬过去,稍有闪失,人和马都可能跌下悬崖。生死合同签了,巴图按上了红红的手印。
马很听话,倒在地上,村民们将它捆牢,一步一步抬向鹰嘴崖,在最难走的拐弯处,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挪过去……马的半个身体悬在空中。终于,挨过了崖口,大家轻轻地松开绳索,白马站了起来,抖抖身。
告别的时刻到了,巴图将捆好的两万元掏出来,递给了马主人。马主人抽出一万元收好,另一万元退还给巴图,巴图怔在那里。马主人说,我们看出来了,它想家哩,我们陕北人厚道,不敢多要钱哩!
巴图跨上马上路了。白马轻盈地跟在后面,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信天游》的吼声:“一对对白马哟天边边跑,一串串泪蛋蛋往下掉……”白马忽然长嘶一声,转身向主人跑去,像是回应,又像是告别;它在山脚前打了个转,又反身跟上了巴图,头也不回地向前疾驰。巴图没敢回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住了双眼……
故事讲完了,我和巴图站在他的草场上,我问巴图:“为什么是你呢?”巴图看着自己的白马群,缓缓地说:“我是个马倌啊!万一可汗真的有灵魂,回到鄂尔多斯,见不到他的八匹骏马怎么办?我们该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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