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首都哈拉雷参观了好几个景点之后,我们请他在一家中餐馆共进晚餐。身子魁梧的约翰吃得不多,盘子里剩下许多牛肉和炸鸡,他说:“我可以打包给孩子吃吗?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品尝中餐。”我立马给他加点了一客炒饭,让他一起带走。欢天喜地的他,拎着香气氤氲的食物,问我们可愿到他家坐坐,我高兴地颔首。
他住在Kuwadzana村,人口只有寥寥数百人。抵達时,整个村庄黑漆漆的,圆圆的车头灯像是怪兽两颗诡异的大眼珠。木屋里,鞠躬尽瘁的蜡烛,把颤动着的影子剪贴在简陋的墙壁上,闪闪烁烁的,气氛诡谲。我们一迈入屋子,他四个稚龄的孩子便热热闹闹地围了上来,饥饿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眸子里了。约翰的妻子安吉丽娜是流动摊贩,现在,将近八点了,尚未回家。尽管饥肠辘辘,可是,懂事的孩子们并没有立马摊开食物狼吞虎咽,而是把食物拿去厨房,端端整整地放着,说等妈妈回来才一起享用。我看着那有气无力的蜡烛,忍不住问约翰:“干吗不点煤油灯呢?比较亮呀!”他苦笑着说:“能省则省啊!”
在津巴布韦,大部分地区的水电供应依然是问题。
就以Kuwadzana村来说吧,政府每天只供电七个小时,村民得苦苦地等到晚上11点,才盼来电流,但那已经是大家上床就寝的时间了。约翰家里有个小小的冰箱,是他妻子安吉丽娜赖以谋生的工具。夏天里,她利用冰箱自制冰棒;现在,是冬天,她卖的是碎肉玉米饼。为了配合政府供电的时间,她必须以特殊的方法处理食材——在菜市买了肉之后,立马用盐腌了,等夜里来电之后,便把腌肉放进冰格,使之变成僵硬如石的冻肉。次日早上六点,停电之后,把一部分冻肉剁碎,用以烙饼,剩下来的,等晚上通电时再放进冰格。同一块肉,冻僵了又再解冻,周而复始。虽然不符合卫生原则,但也不见他们闹肚子,可见他们在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里,早已养成百毒不侵的钢肚铁肠了。
有限制的电流供应也影响了安吉丽娜的其他生计。在夏天,她买雏鸡来养,养大了便送去市场出售,帮补家用;可是,一到冬天,这条生计便断了,因为天气酷寒,初生小鸡怕冷,必须以灯照暖,电流一停,雏鸡恐怕都会冻死了。这时,她便得想出其他生计来渡过难关了。乐观的津巴布韦人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穷则变,变则通。
水的供应也受限制,政府每周只供水四天——星期五到星期天无水。村民除了去井边挑水外,也锱铢必较地把每一滴雨水储存下来。
当晚,到了八时半,安吉丽娜才健步如飞地回返家门。她身子瘦削,可是,脸上却浮着一个肥肥的笑。她手脚利落地把头顶的箱子卸下,里面搁着卖不完的肉碎烙饼,她对孩子们热切地喊道:“你们都来吃吧!”然而,孩子们却一反常态,没有簇拥而上,反而一左一右地牵着她的手,走进厨房;炒饭、牛肉和炸鸡的香气争先恐后地飞窜出来……啊,那是一种非常幸福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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