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生活费是我们兄弟仨均摊的,医药费也是如此,这一点没有什么问题。母亲如果不生病,自己是能够照顾自己的,比如烧饭、洗衣服、倒痰盂。最大的问题是母亲每天一定要梳头,还要窝鬏,就是老年妇女的那种鬏。
母亲的心脏刚好些,又开始准备窝鬏,可是她还没有梳好,心脏又快速地跳了起来,医生把我们骂了一通。后来还是我帮她粗略地窝好。母亲很不满意,夜里就把它重新散开了。就在陪床的我睡着的时候,她重新把头发梳好并窝好鬏。
母亲的鬏还是没能保住,是她自己主动剪掉的,原因就在于她得了胆结石。我由于出差,没有得到消息,等得到消息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住进了县城的人民医院。
老家清理坟地,需要为父亲移坟,我们兄弟三个一起回家。母亲照例没有去父亲的坟地,这是我们老家的规矩。我们在父亲的坟前立了一块碑,母亲其他的话没有问,只问了我有没有她的名字。我说当然有,她又问是什么颜色,我说当然是红色,母亲不说话了。
母亲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实际上很乐观。在父亲死的那一年,母亲就自己买布料,找群会做老式盘扣衣服的老太太裁剪,然后自己给自己做“寝”。我不明白为什么叫“寝”,母亲说就是“老衣”,是老人过世时穿的衣服。当时妻子还有意见,说不吉利,但是母亲说过去还有老人置“老材”在家呢。
母亲一针一针地把“寝”缝好,自己试穿了一下,说只有活着的时候穿一下才能算自己的。母亲还吩咐我,她“老”了之后,火化之前一定要给她带上一瓶麻油,主要是用于治疗火化时被“大炉”烧烫的伤口。母亲是怎么得到这样的方法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相信了,并说给我们做儿女的听了。
夏天到了,老家的老人最重要的事就是曬“寝”,晒他们百年之后的“寝”。死亡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场睡眠吗?他们这样做是不相信自己的子女吗?老家的老人把针脚很好的“寝”晒在门板搭成的晒台上,她们不再聊天了,眯着眼睛看着门外。由于只剩下了门框,阳光就大把大把地涌到她们的眼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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