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吃剁椒鱼头,不晓得那是湖南菜。二十多年前南京开会过后,路过上海,出版社请客,地点就在住宿的酒店附属的湘菜餐厅。对湘菜一无所知,那个晚餐吃下来以后即时“开悟”。
我记得的是,我张开嘴巴用手当扇子给嘴里拼命扇风,舌头和嘴唇都肿大一倍,说话发音不准:“好辣好辣好辣呀!”喝了一大杯热水,没法去辣,再喝一大杯冷水,辣仍无法解除。
又过了十多年,又到南京,住在南京一个星期,其间有点空闲时间,同行的年轻人没时间带路,建议两位老人家参加当地旅游团作文化体验。
由于各自报名参团,一团陌生人,走了半天,全部团友全无交集。这冷淡局面到了中午被一瓶辣椒油打破。
午餐时间刚坐下,旁边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妇,说話口音我听不懂,眼睛小小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身材略丰满的女人在她的大提袋里捞出一罐红彤彤的玻璃罐子,盖子打开,马上沁出一阵辣味。不必品尝,已经感觉到一阵辣意溢出罐外。
然后,每一道菜,他们两人,都要先用筷子在红油罐子里挖一筷辣椒添在所有不同烹煮方式的不同菜肴里吃。
“没有这个我们吃不下饭。”她的表情很理直气壮,“好吃的,很好吃,你吃呀,一起吃呀!”把整个罐子推到我面前来。
“你是哪里人?”我想问,还来不及提出,她似乎有预知一般,回答我:“我们湖南人都是这样的。没有辣椒下不了饭。”
渐渐多认识几个湖南人,发现旅游中相遇的这对夫妇并没有夸张。我和湖南朋友一起吃饭,他们最爱叫的菜叫剁椒鱼头。
首先要说的是鱼头,鱼头是和榴莲一样独特的食品,爱的人,贴心入肺,不爱的话,离开越远越好,因为不知道怎么动手。感觉都是刺呀!呵呵,非剁椒鱼头不欢的湖南朋友不是嘲笑,只是好笑。他吃鱼头像只猫,连鱼骨带鱼肉放进嘴里,吐出来一支支干净的骨头。再后来我又发现,所有我认识的湖南人在剁椒鱼头出现时都像一只猫——这是赞赏呀!表示厉害,莫要误会呀!
湖南人吃鱼头的本领让旁观者目瞪口呆。
槟城突然开了好多家湖南菜馆。这时候南洋人都明白湘菜即是湖南菜,也就是剁椒鱼头的代名词。
这日终于吃上了湖南名菜剁椒鱼头。而且是从湘菜馆里打包回来的,一起吃饭的是熟人,饭后水果是切开小片的橙,家里最不爱橙的人拼命吃,没有间断地一片再一片,今天的橙还是酸的呢!真是少见呀。忍不住吃惊问:“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维生素C?”通常是感觉快伤风感冒就冲一片溶水的维生素C搅杯喝下去,或是多吃一个橙。
“没感冒。”她伸着舌头哈着嘴,“辣辣辣,好辣好辣好辣!”
我镇定微笑:“第一次吃剁椒鱼头都有这种反应。”一边回忆我在上海湘菜馆的经验和体会。
后来我又到上海,上海的朋友请我吃上海菜,四喜烤麸、马兰头香干、五香熏鱼、花雕醉鸡、八宝鸭、红烧狮子头、桂花糖藕、南翔小笼包、水晶河虾仁等。看着一桌子的上海菜,我却陷入了湘菜的初体验:“第一次到上海,我吃了一道剁椒鱼头……”话犹未完,上来一盘满是红油辣椒和青葱的剁椒鱼头。
啊!心有灵犀的感觉确实很窝心。为什么不能吃剁椒鱼头还要提呢?
回到酒店房间想了一下,感叹的是岁月不居,怀念的是那个到上海的年轻——那时候,年轻幼稚无知不懂事,吃完剁椒鱼头,跟主人居然没说一句谢谢,还摇头说,太辣了,不习惯。
幸好岁月不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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