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遗老有天来家中闲聊时,讲了一件他家的事,我当时大概十岁,听了很生气,也很害怕。
遗老说他的爸爸,是从少年时,被他的祖母一路喂鸦片烟长大的。我根本没想过,会有家长喂自己家的孩子吸鸦片,不但难以置信,而且觉得好黑暗。那时候当然只是小孩见识,想不明白。
遺老看我那么气,笑着告诉我原委。遗老的爸爸,是他们家里那代的二少爷,上面有个哥哥是大少爷,这大少爷,也就是这位遗老的大伯父。这大少爷一心大展宏图,被身边狐朋狗友怂恿着到处投资,把家产花去几乎一半,血本无归。
大少爷的妈妈急坏了,禁止大少爷再动家里的钱,大少爷愤而离家。家里剩下二少爷,妈妈担心他又步上大少爷那样乱投资的路子,于是让二少爷从少年时就吸上了鸦片烟,借以把他留在家里,不会出门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也不会有什么雄心壮志。
虽然二少爷的人生就此在鸦片榻上度过,但这样总算保住了剩下的家产。二少爷也依照妈妈的安排,娶妻生了孩子,其中一个儿子,也就是讲故事给我听的这位遗老。要不是当初的鸦片手段,也许遗老就过不上现成的富贵日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鲜明地记得当初听到这件事,我愤怒到顾不得对长辈的礼貌,从位子上跳起来大喊:“怎么可以这样!”
我接受不了,立刻离开客厅,躲回房间去生闷气。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个故事,我在想这一家母子三人,唯一得偿所愿的,是母亲吧。
大儿子与二儿子,应该都不能算幸福。但如果勉强一定要猜测哪位比较幸福的话,你觉得是哪位?
有人羡慕安逸的、饭来张口的生活,那是二少爷的生活。也有人向往闯荡世界、一身伤疤的生活,那是大少爷的生活。
两种人生都说不上多幸福,一定要比较的话,似乎只留下一个标准:他们二位,谁比较有机会探索了“‘我’是谁”,谁比较有机会去感受“什么样的生活是‘我’要的生活”。
没有人能追求“所有的幸福”,这种东西不存在。只有一种东西,是“‘我’的幸福”。
要幸福的人,要先拥有“我”。把“我”搞丢了,抽屉的锁就打不开,抽屉里的幸福就永远拿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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