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是我很喜欢的城市,因为总有意外。重庆的意外有时候是惊喜有时候是惊吓,都在提醒我这是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地形地貌的不同当然是首当其冲的。两江交汇的一片山头上,居然长出这么一大片建筑,视觉上便跟平原城市天差地别了。从某栋大楼的底层进去,搭电梯上了好几层走出来,又站在同条街的人行道上,是平原城市不可能有的体验。
重庆道路系统之复杂据说整疯了很多导航软件。我用的是高德的高晓松语音版,在大重庆逛来逛去的时候高晓松一直在对我说:这样下去,要多走几天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呀!他要我转弯的地方,明明是要跳下去才有路走的,而明明无路可走的地方,他却指挥着我要勇往直前。我认为有天人工智能的机器人满街走的时候,重庆的废品回收行业应该会率先整理出一张“等下又会有机器人摔下来”的热点地图。
我喜欢大山远远超过大海,理由很简单,因为山里的风景变化无穷。走在起起伏伏的地方,歇脚喝水时一回眸,都能看到令人讶异的景色。这种惊讶发生得如此频繁,每天都确保出现,被我称作“重庆小确幸”。最近重庆的一批广告里把“重庆”二字拆成了“千里广大”。拆得漂亮。可惜跟我对重庆的感受大不一样。我相信重庆地理环境上的“千里”是有的,但跟一般语境中以“千里”来形容的辽阔没啥关系。这里没什么辽阔的,也没什么“广大”,广告能出街估计全因舌灿莲花的广告公司在精神层面上找来了依据,就是“硬拗”。
在重庆,比城市环境更有趣的,是人。重庆人的有趣,中国数一数二。我可喜欢听重庆话。用重庆口音说出一本正经的书面语,充满带有喜剧色彩的戏剧性。他们是被起伏的山地、两江交汇的码头和阴雨天气共同所造的人类,假以时日也许会成为人类进化史上的一个独立分支,我觉得那是一种充满喜感的可爱。
跟大理相比,重庆的天气简直可歌可泣(主要是可泣)。去过重庆那么多回,脑子里基本没有“阳光下的重庆”的画面,全都是阴郁的或是下雨的。最近在重慶住了一周,看到的阳光总共不超过两个小时。这种气候环境在北欧国家是要出人命的。丹麦瑞典之类的国家抑郁症高发,科学家们归之于他们不见阳光的漫长冬季。我很想推荐他们来重庆看看:同样不见阳光的地方,咱们重庆人民都欢乐成那个样子了,一定能让他们叹为观止。依我看,重庆人民战胜阴郁天气的法宝无非是两个:人多,火锅。也就是说,聚众吃火锅是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活动,绝对应该封装成产品输出到北欧去。
我最近喜欢的重庆火锅是家小店,叫“四桌火锅”。这也是奇事一桩。我问过很多重庆朋友他们最喜欢的火锅店,答案几乎没有重复,而且几乎所有人都会以“哼”一声来表达对其他所有人的鄙视。一般城市的美食鄙视链还是有规律可循的,重庆没有,重庆是相互瞧不上。
我有个检验自己是否喜欢一个地方的简单标准,叫“最后一天”。有些地方的最后一天我无所事事觉得了无生趣,恨不能早点离开;有的地方则不论去了多少次都会觉得“要是能再多一天就好了”。这次重庆的最后一晚我在江北嘴吃鱼,饭毕散步出来,走到江边看到对岸穿越了时空般聊斋似的洪崖洞,在暗夜中璀璨一片。当时我心里想的就是,要是能再多留一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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