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绕过去看看,是个30多岁的男子,一副唐氏儿典型的长相,再看,他背后站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一直慈爱地看着他,应该是他的父亲。
另一次,是在大学城附近的公园里,我在池塘边散步,遇到一对下五子棋的。
我没想到在国外也有人下五子棋,忍不住多看几眼,应该是父子吧,儿子十几岁,父亲40多岁,父亲输了,手一摊认负,就听见儿子“嘿嘿”的笑声。我形容不出那声音,只是一听就知道异于常人,我细细一看:啊,又是个唐氏儿。
唐氏儿的发病率一般为1/600~1/700,全世界每20分钟就有一个唐氏儿降生。因为这类病人的长相不论种族、肤色,都惊人相像,被称作“上帝的孩子”,属先天愚型。
在中国,产妇普遍会做唐筛,高危的则会做羊水穿刺以确诊。所以中国唐氏儿出生率已经不高了。而我在巴黎短短几天,就碰到两个唐氏儿。难道这里不做唐筛,不做羊穿,抑或不能做人流?总之,巴黎的医疗水平不可能比中国低呀!
出于职业本能,我走上前,向他们做了自我介绍,并且声明:我是一名医生。儿子显然对我的半吊子英语不感兴趣,自顾自摆弄着棋子。
父亲却好像很高兴有机会用英语交流,也并不觉得我唐突,谈到孩子的病,情绪没什么起伏,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他告诉我,法国也是要做唐筛的,所以他们在孕期就知道是唐氏儿了,但他和太太都没想过不要。
他说:“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都是一个生命,我们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命,剥夺他生活的乐趣。”
我不理解,接着问道:“既然不管什么樣的孩子都要留下来,那你太太有什么必要去做产前检查呢?”
他很认真地说:“当然有必要了,这样我们才能做好准备,知道要迎接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孩子,学习如何去爱他。”他说得自自然然,没有丝毫造作。
男孩突然抬头冲父亲说了句法语,很喜气、很快乐的样子,说完咧开嘴笑了。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可也忍不住笑了。他的父亲也笑了,拍拍孩子的头,回了句什么。
我告辞,离开了这一对快乐的父子。
我想,他们选择生下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和整个国家的社会保障体系有关,更是因为他们对于生命的无比尊重吧。
我想起中国有名的唐氏儿舟舟,一个天才指挥家,曾经轰动一时,跟随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到各地演出,现在年龄渐长,身体出现各种疾患,有时行走不便。一次电视上采访他的父亲,老人平静地说:“希望自己能多活几年,多照顾舟舟几年。”
不论中国外国,父亲的心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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