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理发馆在非洲遍布大街小巷,但是我从来没有勇气走进它们。所以在非洲这些年,头发都是我自己打理的。
为什么呢?因为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他们的理发师。
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如果你行走在非洲的街头,你会发现十个非洲的小伙子,其中有九个都理着一模一样的光头。小男孩也大部分是光头的,显然,当地的理发师对剃成光头以外的男性发型是比较陌生的。理发店里主要工具也是小推推。非洲人长着一头细密卷曲、贴着头皮生长的头发,这种头发长长了以后会蓬乱得跟鸡窝一样,很不好打理。
所以当地的男性基本上都会剃为光头,女性则会扎小辫。或者用假发来挽救自己的花容月貌。
戴假发的步骤也很烦琐,不过戴好之后确实是另一种感觉了
实际上,对于中国人来说,假发可能在生活当中是一个比较少见到的东西,其適用人群也只是少数,又或者说,是在一些特别的场合,如电影片场、广告片场、cosplay(角色扮演)现场才偶尔见到的东西。
假发之于非洲女性,就如同口红之于中国女性。现在的中国姑娘如果要出门约会,口红是标配。在非洲也是一样,妹子出门肯定是戴着假发的,没戴的话,要么说明你们关系足够亲近,要么就是她根本不想见你。
在非洲,家里没有三四顶假发的妹子不好意思说是懂生活;没有定时去理发店换一套假发辫的新发型只能说明钱包过于窘迫。当一个妹子推迟了和我的约会,其理由往往是劳神费时的编发工作还没弄完。
假发可以说是啤酒之外的第二刚需,理发店分布密度仅次于小酒馆的事实就能证明这一论断。
非洲女性对假发的喜好,催生出一个庞大的假发市场。2017年,非洲的发制品消费额达到了43亿美元以上,不少假发也产自中国。
我的女性朋友小R,只要我见她次数间隔一周以上,她就会换另一个发型出现在我面前。
比如说今天是个直发,下回换个卷发;今天是黑色头发,下回换个金色头发;今天扎个小辫,下回换个爆炸头。有时候还会让我一下子有点儿认不出来。
不过,尽管她们对假发充满了热爱,但她们在见到真发的时候,还是非常非常羡慕的。
我就有过很多这样的经历,一些尚不曾见多识广的年轻人,他们会颇有礼貌地问我可不可以摸一下我的头发,我当然会满足他们这个小小的请求。
当来自两万公里外的原生直发从非洲女性指间丝滑而过的时候,作为全世界最庞大的假发消费群体中的一员,她们终于有了一个标准,可以对市面上的各类良莠不齐的假发发质做出一个终极裁断,但是也只能在心中发出一声羡慕而绝望的叹息。
对于非洲以外的人来说,一头漂亮的原生头发是引以为傲的,而非洲人通常认为美的头发却是人造的。
这其中固然有发质的原因,但欧洲式金色卷发和东亚式黑色直发的流行,多少暗含着非洲人对自己身体的不自信。毕竟在北京的街头能看到留着脏辫的中国人,要远少于在法兰西城里看到的戴着直发发套的非洲人。
这种在“将什么定义为美”中对自身的否定,更明显地体现在了他们对肤色的偏好中。
我一个非洲哥们G君,他有一个黑白混血的女朋友,姑娘的爸爸是法国人。他经常会很自豪地在社交网络上po混血女朋友的照片,平常也会不时地跟朋友炫耀。并且,他的女朋友在学校中也是非常受欢迎。
这不是个例,实际上所有在非洲生活的混血人和皮肤更浅的人总是会更受异性青睐的。
只要有机会,非洲人就会想娶一个白人妇女,作为自己的妻子,或者说嫁一个白人男性,作为自己的丈夫。
这种对于浅肤色的追求,形成了一种畸形的“皮肤漂白”文化。
根据联合国2008年的一项调查,非洲人口第一大国尼日利亚有77%的女性正在使用各种皮肤漂白产品,这一数字在邻国多哥也达到了59%。
在加蓬,另一家机构做出的调查显示,在16-40岁的青年妇女中,有六成人在努力漂白着自己的皮肤。
中国常见的美白,很多情况下只是因为皮肤被晒黑了,或者说是有点儿发红、发暗,所以会使用各种美白产品,而非洲人,是真的在漂白自己的皮肤。
这类廉价且缺少规范化管理的美白产品中往往含有超标的对苯二酚,在清除了皮肤中的黑色素的同时往往带来疥疮、毛囊炎等皮肤病和颜色深浅不一的斑块,严重者甚至还会患上皮肤癌。
即便如此,各种社会新闻还是阻挡不了前赴后继的漂白大军。
当然,日益壮大的皮肤漂白文化,同时也触发了激烈反对的声音。
当地的朋友L君曾经给我展示了几张漂白失败的女人的照片,无不鄙夷地将这些崇洋媚外的女性批判了一番。
在和女生小A聊到这个话题时,她则自豪地宣称她就喜欢她自己的肤色。
一些和他们持有同样想法的人,在法国、在非洲,成立了各种反皮肤漂白的社会组织,大声地反对这种西方中心主义的审美。也有许多人在倡导摘下假发。
制造业界有句话:“一流企业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卖技术,四流企业做产品。”
同样的道理,放在世界范围内的审美话语权中依旧适用。
如今的世界,审美的主流标准仍然是由西方人制定,在“将什么定义为美”这个话题上,非西方文明缺少发言权。
然而,世界也在向着一体化,同时也是再地方化的方向发展,因此包括非洲、中国在内的所有非西方文明,都需要认真思考这个一体化与多元化同在的矛盾语境,并努力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现代化的自我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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