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二天,我在台湾垦丁,坐着友人的车子顺着海边大道兜风。
友人叫书弘,是地道的台湾男人,黑黑瘦瘦的,说话不多但很幽默。
几年前放弃了台北的高薪工作,卖了房子,来到垦丁建了座漂亮的小屋,开起了一家叫作“日出伊比萨”的民宿。价格不贵,自己不累,日子过得悠闲惬意。
我们在微博上相识,见面后聊得很投缘。
他是相当不错的导游,不但有许多私房景点和美食推荐,拍的照片丝毫不输专业摄影师,让所有女孩子大为满足。
更重要的是他经历丰富,阅人无数,常有些有趣的故事随口说出,我听得兴致勃勃。
兜风的路上,他就给我讲了一件颇有意味的往事。
他说自己曾在台北开出租车。某个冬天的傍晚,一位老人坐他的车,忽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原来是上一位乘客走得急,把钱包丢在了车上。打开钱包,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还有卡,却没有联络信息。
他劝老人把钱包交给警察,老人摇头说人家丢了钱包肯定很着急,要是不及时送回去,主人会去补办银行卡和其他资料,太麻烦了。
幸好那钱包里有几张名片,老人照着名片一个个回拨,终于通过一个朋友联系到了钱包的主人。
他开车送老人过去,失主拿到钱包连声道谢,老人却摆摆手,说:“这么冷的天气,刚刚那么多人打车,只有你指挥着司机先生把车子特意停在我这个老家伙的前面才下车。小伙子,你心好,这是你的好报。”
2
书弘带我去一处沙滩游览,那里是比较著名的景点。
往海边走过去,远远就发现有一辆大巴车停的位置有些偏,车的后视镜恰好悬在景点入口处,个子稍高些的游客如果不留意便会撞到头。
书弘大步走过去,伸出手挡住那个后视镜。
我道了声谢谢,走出很远,扭头,却发现他依然站在那里抬着胳膊,等着我们身后一个旅行团经过,没有丝毫不耐烦。
旅客纷纷向他点头,他回以微笑。直到最后一个人过罢,才放下手。
走出很远,我忍不住回头再看。
那里已有另一位男士站出来,同样的姿势,如接力一般挡着后视镜,自然又自如。
3
沙滩上有游客在吃凤梨,拿着刀子削,东一块西一块的,扔得到处是皮。
我很生气,说:“真没素质。”
书弘没说话,走上去,默默地蹲在地上开始捡凤梨皮,认认真真的。丢皮的几个人有点不好意思了,终于也一起捡了起来。
书弘把那些黄澄澄的皮收集在一起,又拿了根树枝,手下鼓捣着,没几下居然被他编出一朵凤梨皮扎的小花。
他顺手递给一名游客,说:“垦丁的礼物,喜欢吗?”
游客红着脸,接过去,连连点头:“喜欢,喜欢。”
4
书弘的女友是个可爱的姑娘,名叫筱筱。筱筱性格好,人也漂亮。美中不足的就是身材太过娇小。
我到书弘和筱筱的私宅做客,一进门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琢磨了一下才发现,他家的衣架特别矮,大衣挂上去几乎就要碰到地面。
书弘见我迟疑,赶忙走过来帮我将大衣挂好,连声道歉。
我问他缘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因为筱筱不高,我不忍心让她每天踮脚挂衣服,就特别定制了一个矮矮的衣架。”
我为这样的回答感到惊讶。定睛细看,才发现他们家的餐桌、椅子、书架果然都很矮。可是从书弘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不适。
转了几圈,我去厨房帮筱筱的忙,正巧看到她在炸丸子,她把白萝卜剁得细之又细。我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剁成这樣未免太细了些,没必要吧。”
她腼腆地笑:“书弘最近几天咳嗽,痰多。中医要他吃点白萝卜顺气,可他最不喜欢萝卜的味道。我想着,把萝卜冻过后再切得碎碎的,掺进丸子里,让他吃不出来萝卜的口感,又可以食补,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我看着案板上满满细如雪屑的萝卜碎,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书弘和筱筱让我懂得了很多。
我们常常说“愿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但很少会有人认真想一想自己平素对待这个世界的情绪与姿态。能像他们那样亲切自然地呵护每一段平凡的时光,令人油然而生无数佩服与羡慕。
每个人都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宽广的胸怀与舒服的拥抱,而在别人有所需求时,却吝啬得连个微笑都懒得付出。想要被世界温柔对待,请先温柔对待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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