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同事偶尔会在休息室里凑在一块儿笑,瞄着这群趁白乐不在,像摸宝玉似的,对白乐桌上的笔记本、烟灰缸之类的小物件上下其手的女生们说:“他白先生是男人,咱哥几个就不是啊?他肯定有个远距离恋爱的女友,每月打飞的见一次,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吧。”
“瞎扯!白乐才没女友呢!”二十几岁的姑娘平日叽叽喳喳互黑,此刻战线倒统一得很。
道理很简单,白乐身上并无什么富二代做派,29岁,长相白净。给他套上校服,随便丢进一部纯爱日剧里,和男一号的设定绝无半点违和感。
另一边,白乐低头望了一眼他腕上银色的积家表,准点登机。他每月都买同一个座位。
他落了地又转巴士,在江浙地方正午的毒太阳下,终于赶到了那栋熟悉的筒子楼。敲开门,五十多岁的女人已经用清水将花白的头发梳理平整,一身质感很好的黑套裙,咖啡色哑光平跟皮鞋,退休老教授的优雅处处犹存。
“乐子你公司那么忙,不用每个月都来,我也还没老到需要人来看望的地步。”
白乐咧嘴一笑,像个撒娇的小男孩:“您是肖晚的妈妈,就和我亲妈一样。儿子每月回来一次还算多吗?对了,你这是要出去?”
“今天是晚晚生日,乐子,我想去看看她。”女人抿了抿嘴,脸上的疼痛在这一瞬间更深,让白乐不忍忽略。
过了这么久,在这个女人面前,有些东西他总想欲盖弥彰,总是徒劳。
城北墓园静谧清宁,长长一排松柏下,灰色墓碑上刻着的“肖晚(1984—2004)”。经过十年时光,已微微钝化,而黑白照片上20岁出头的肖晚鲜活的笑,却一点都没模糊。
女人颤抖着抚摸照片上女儿光洁的额头,望着望着,干燥褶皱的眼角有泪水暗涌:“晚晚如果没有坐那班该死的飞机的话,现在也该成熟懂事,步入30岁了,说不定已经成为乐子你的妻子,育有你的孩子了。”
2004年那场空难来得太突然,当时肖妈妈和女儿常年关系脆弱,叛逆的肖晚执意要和稳定交往了两年的男朋友白乐分手,放弃在国内已经读到大二的学位,去纽约重新追求她的画家梦,因此怒火中烧的肖妈妈甚至没在家里留一张她的照片,最终墓碑上的遗照还是用一直夹在白乐钱包内层的她的两寸照片放大的。
白乐旁观这一幕已经太多次,早就说不出什么新鲜的安慰话,只能代替肖晚,用力抱住了肖妈妈。直到把她送回筒子楼,他才疲倦地坐上回机场的车,肖晚从美国打来的越洋电话,在这个时候恰好响起:“乐子,我妈……还好吧?”
白乐将手机捏紧,单手揉着太阳穴,想起方才肖妈妈那一身隆重黑裙的模样,难以言喻的挣扎横在他心间,像枣核堵在了嗓子眼,让他透不过气。
他多想脱口而出一句:“晚晚,别在外面藏了,让你妈见一见你吧,再难以置信的事情,伯母也会努力试着接受的,因为她是你最亲的人啊。”
但是,电话两头双双寂静了一分钟,他才避而不答她的发问,低落地苦笑道:“生日快乐,晚晚。”
肖晚孤独地笑了笑,看着镜中自己那张仍旧20岁的脸,眼眶发红。
不知不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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