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是很爱干净的,也很感激同学们的照顾,就努力多做一点事情,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房间的打扫都归了她,连四个人的床都是她一个人铺。她虽然心里气不过,但总是懒不过别的同学,看不下去还是自己做,而且记着凡事忍让的教诲。
她成了所有人的老妈子。后来,女孩子们躺在她的床上偷喝酒,被院长逮到,骂她是败类,搞坏学校风气,三毛多日来的压抑终于爆发了,她气得拿着扫把,“对着那群同学,举起扫把来开始如雨点似的打下去。我又叫又打,拼了必死的决心在发泄我平日忍在心里的怒火”。
同学们都傻了,摁住她,她冲大家吐口水,丢书,还骂人。她真的是以必死的决心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是夜,女孩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悄悄溜掉。
从此以后她变了,不再那么好说话,爱谁谁,大不了就滚好了。
奇怪的是,她横起来了,同学反而对她更和气,事事都以她为先。她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惩罚,包括校长都知道自己冤枉了她,与她和解。后来三毛在宿舍的生活,十分愉快。
事后三毛回忆自己那段忍耐的时间,也反思过,“为什么我要凡事退让?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为什么我要助人?因为那是美德。为什么我不抗议?因为我有修养。为什么我偏偏要做那么多事?因为我能干。为什么我不生气?因为我不是在家里”。人人叫她宝贝、美人,可是她不快乐。“我完全丧失了自信。”
这段经历,被三毛写在《西风不识相》这篇文章中。不仅是西风不识相,是世人都不识相。天南海北,走到哪里都是这个规律,那些缺乏自我保护意识的人,努力想要自己表现得更好、更大方、更善解人意,用这些来换取更好的人际关系。他们不敢拒绝,害怕拒绝会让自己失掉别人的信任和认可。正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沦陷,人与人之间原本的界限在无原则的妥协中,逐渐被推后、模糊、抹掉。
逐渐地,当别人发现介入他们的领地,侵犯他们的自由完全没有什么不妥,他们不会反抗,不会提意见,那人性中的恶就会迅速蔓延。
为了做好人而做好人的人,他们做好事,不是因为自己能够做好事,而是不做好事不行,怕自己不存在。心理学家武志红说这样的人缺乏自我,没有学习过站在自己的立场和感受上和别人交往,“我的自我是建立在你认可我、你承认我是个好人上。如果没有人认可我,我的自我就不存在了,说得严重一点叫自我瓦解、自我破碎”。
他们维护不了自己的利益,又改不掉自己的弱点,沦陷在被别人“压榨”的位置,只能通过抱怨来排解内心的压抑。但其实他们抱怨和憎恨的是那个无力表达自己真实意愿的自己,为了逃避隐形的自我谴责,只能不停地抱怨别人,觉得都是被别人辜负了,坑害了。
这就是很多中国式好人过得并不快乐的复杂心理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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