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秋天的早晨,阳光刚照到有电线杆子高时,富拉尔基作协的一行人已开始向浮桥走去,此行要去江对面,探访已有百年历史的中东铁路遗址。
一路上,同行的朋友告诉我,中东铁路始建于1897年,也就是1896年中俄双方签订《中东铁路合同》后的第二年修建的,而全部完工是在1902年。如果说中东铁路是沙俄为了掠夺和侵略中国、控制远东而修建的,那么位居江东江西桥头的三座碉堡,责无旁贷地担负着驻守和捍卫这条铁路线的使命。
来江东看碉堡,于我,还是第一次。
走过浮桥后,我们穿越沙滩、走过荒草地,时而又磕磕绊绊穿过密集的柳树丛,一路艰难前行,在探寻古遗址的路上,是不是一定要付出艰辛,才能让你目睹或感受它在旷日弥久的岁月中所沉淀的寂寞?
一路向北。
快到正午时,我们站在了落满沧桑、落满尘埃、落满了枪战中留下的一个又一个弹孔的水泥色的碉堡下,初遇的那一瞬间,我有些许惊慌,我没敢离它太近,没敢太近的原因是我惊恐于它百年之后,依然那样巍峨,铜墙一般,从那森严壁垒的一个又一个方孔中,仿佛依然能看到枪口和鬼魅一样的眼睛,我不知道当年碉堡旁流过的嫩江水是不是曾有血色汹涌而过,我也不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都目睹了怎样的血腥?
那久远的年代里,那一列列从它身旁驶过的列车知道吗?它们运走又运回的货物里承载着多少悲壮的故事以及显为人知的真相?
其实关于碉堡,来之前,我就听到过太多的传闻。有人说里面有水牢、有很粗的铁链子,有土坯垒成的掩护墙;还有的说里面有壁炉,颇具俄罗斯风格的壁炉能烤出俄罗斯风味的大列巴;传闻说那里曾住过前苏联部队的一个连长和她的夫人及孩子;还有的说这里驻扎着很多士兵,在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枪战,我想那是一定的吧,因为临近去看阳光下的碉堡,虽如一尊铜墙,但密布的弹痕和千疮百孔的伤体,不可掩饰的昭示着经历过的弑杀与战争。
我们又穿过柳树丛向前走了百余米,我惊讶地发现另一个碉堡已坍塌在那里。倒下后的碉堡,有一端像一个巨大的齿轮,又向一个放片儿了的风车,横卧在那里。同行的道祥告诉我,他经常来这里钓鱼,这个碉堡好像与江西的碉堡相通,里面有很宽的一条暗道。道祥口中所说的江西就是江对面,也是我们居住的那片区域。关于碉堡坍塌,社会上也流传着多种说法。有的说1998年百年不遇的洪水,使地基已经不牢的它,倾刻间轰然坍塌;有的说是建了新桥后,相关部门怕它地基不牢危害新桥而炸坏的;还有的说是一些贼人凿石偷钢筋,导致地基倾斜,……不知道哪一个说法更接近事实。
有微风刮过,脚下的荒草随风起舞。旁边有对夫妻安然地坐在江边钓鱼。远处的房舍依稀可见。阳光静好,和眼前的两座古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荒芜、沧桑与踏实的生活像一幅唯美的写真,但我说不出内心为什么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我们折身往回走时,隔江翘望对岸,我们居住的江西,阳光下一目了然,天空湛蓝,水面风平浪静,远处家的方向,像一幅风景画,在江对面的半空挂着。远远看去,江西的那个碉堡,在遥远的距离下,依然显得庞大而巍峨。再回望那躺在荒原上的碉堡,我突然有一种感伤,同行的大鹏说,那是沧桑感,也许吧。
我一直坚信,世间万物都是有生命的。从初始到辉煌,再到衰败,经历的过程,都是依循着生命的轨迹行进着的,物体的生命与人不同之处,再于你要赋与它灵性,你给了,它就鲜活了。
我一直坚信,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自然有它存在的意义。比如这碉堡,它原本是我们国人的耻辱与历史的伤痛,如果没有清朝政府的腐败、无能,何来一纸“合同”?但是当时代发展到今天,作为战争时期留下的古遗址,它又有着特殊的教育意义。
我也一直坚信,一个有魅力的城市,一定是有历史并有着亘古久远的故事的。好在这三座碉堡还有兀自立在水中的那些彼此相望的桥墩子,已被批准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但要是有人能告诉我在那段铁路上、在那个碉堡中、在那个年代里、在那个时刻,这到底都发生了哪些故事该多好!若是可能,我还想知道,那个坍塌的风轮似的碉堡,是怎样走完了生命的历程,怎样倒下并永久的躺在那荒原里的……
若干年后,那些比我们还远离战争的孩子们,他连我们知道的这些都不知道时,会不会在玩耍时说:倒在那儿的是一座古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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