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在独自生活。光洁有些残损的瓷砖地板,被很多陌生的脚踩过的脚印依稀可见的斑迹,一张绵软的沙发,她常常在夜里走累蜷缩在上面眯着双眼直至天光,并没有因此得到安眠,只是闭了一宿眼睛。白色瓶子已经空了,已记不起第几次因缺失这种白色药丸的填充胃部的空缺而无法进行一场场幻觉中的盛宴。擦肩而过。依赖这种可以暂时封存意识让身体得以安睡的东西,深深地贪恋它所带来的空白,也可以为自己腾出了空间与时间去编造一个个只属于自己的故事与唯美。简单的布局,干净,素淡,清幽,白色厚实的墙体挂着一幅曲径幽深的画,石阶有残损,凹凸不平,高大的梧桐树根蔓延到石阶跟前,与之相依,又疏淡于交谈,顺着它的身躯攀爬,毫不知情也不知所终。她常常站在那幅画的面前常常不能自己,压抑抽搐,汹涌至胸前的潮水翻滚又退却,扑击,凶狠,十指撕扯着海藻般蓬乱的头发,断裂,发出尖锐的声音,慢慢蹲下去瘫坐在赤凉的地板上,双肩颤抖无法静止,身体僵硬,始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她试图自己抱紧自己,告诉自己路是有方向的,失望等不及绝望来候补便要在悬崖边死去。
疲惫不堪的身体经受着潜意识里的折磨与取悦,从一而终,忠贞不二。不像那些华丽可以取悦她虚伪笑脸的衣裳和饰物,真实存在且虚假的光鲜掠取他人阿谀而矫情做作的嘴脸,贴近身体发散暧昧不纯的气味,一点点在柔软的身姿里摸索和放逐,高亢,深情款款,似乎你就是我此志不渝的情人,我就是你不离弃的恋人,唯此一次是彼此交融到极致的。天亮以前,散去,素不相识,也不曾存在着任何感情,甚至肢体言语的对白。由始至终都没有对话。他们只是两具游离喧嚣垂死挣扎的冰冷躯体,需索另一具陌生的躯体予以彼此短暂的暖意和充溢的颓靡。这一次她没有拿陌生男子扔到桌子上的红色人头纸币,清洁身体的污垢与陌生人残留的气味,关上门。绝尘而去。空落下一脸愕然的男子。
住所。确切地说是一个寄宿的洞穴。她从来就是流浪四处天涯为家无人拾遗的女子,需索什么,厌恶什么,喜好什么,无人问津,也不被除自己以外的人所了解。她也不能深入自己深如浩海的内心探寻那个孤独清冷寡淡的女子,也困倦去试探任何事物的存在形式和遁形的距离。深谙某个记忆片段时常在她清醒的时刻骚扰她,让她深度失眠,无法遏制地撕扯残破毫无温度的肢体和空荡无依漂泊的灵魂,一遍遍在寂寞的房间里行走,摸着冰冷厚实的墙体蠕蠕而行,没有尽头,看不见光亮的存在,漆黑的屋子空无一物,那只孤独的猫间或发出几声哀怨的嘶鸣,尖锐刺耳,却也无从得知它又藏在哪里声嘶力竭地纠葛,最终不再发出声音,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孤独空虚毫无归属感,尽管她们一路相伴。它习惯了她暴戾,旁若无人流泪,粗暴对待自己身体,撕扯,发泄完毕又重新整理屋子,整齐干净。不着痕迹。而她也习惯了它矫情地在夜里发情的叫喊,静默无声躲起来仰视月光,唾弃她所给予的丰厚食粮,心情不好厌食娇嗔。她们厌恶彼此,又相互珍惜,却从不讨好。她可以不对任何有过身体交缠的男子生出一丝丝的感情与怜悯,却唯独这个猫可以让她有些许言语。
白日。晨光刺眼,但寒冷,窗外蒙蒙丝雨遮掩昨日夜里所发生的龌龊不被他人所知道的事。拉下天蓝色的窗帘,屋子恢复黑夜,习以为常。毫无时间观念,岁月流过也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无所顾忌。用刚硬的笔写下长短不一的文字,编造一段段无从预知的故事,拿捏主人公的生与死,路途盛大的典礼与颓败糜烂的剧终,身受剧痛而毫不知情。幻觉中遇见很多荒凉如水的女子在云端边缘行走,有着浅淡的的笑容,或者冷漠的表情,一幅光洁纯白的身体,纤弱,摇摇欲坠,飘荡,寻觅不到支撑点安放摇摆不定的身体。一阵惊醒,看不见她们最后以何种方式结束颠沛与恐惧的行走。颤抖的手狠狠扔下笔,思维混乱,饥饿感在胃部里叫嚣,这是大脑神经一种潜意识的警醒,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饥饿。可还是找寻更多的食物胡乱地往嘴里塞,不管需要与否。
不知从何开始记忆开始斑驳脱落,在这个喧嚣的霓虹灯的荒凉之处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很久很久,这一次并没有走得频繁,每隔两三个月便离开,从不在一个相同的地方停留超过半年的时间,去往各处未曾触及的角落和陌生空气与人事,不再回到最初的位置与曾经的人有任何的交缠,残留的痕迹与记忆终将被黑色的潮水淹没,拍打,逼退到岸边。她不轻易携带物品和记忆走路,懒于梳理,天生的惰性让她多了一份外在疏离人群天然雕饰的寡淡和冷漠。除却那只如她般寂冷的猫。
暗夜。寂冷如初。再一次站在那幅画面前,汹涌而至的疼痛在胸口扩散至全身每个毛孔发肤,眼里流转残存的余光渐渐黯淡至死寂,干涸的河床再也无法喷薄一丝微雨,像往常那样,紧促呼吸,此起彼伏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发出声响,撕扯,抱着身体慢慢蹲下来瘫坐,那只猫叫唤着,高亢,低沉,最后发出一声幽冷的声音便静止,静若,恢复。扶着冰冷僵硬的墙来到书桌,把所有印有笔迹的纸张统统点燃,火苗发出吱吱的响声,似在火焰中跳着最后一支舞曲,即使备受煎熬伤至心脏最脆弱的角落。她看着火苗蹿升,飘忽,隐约看见那个人在火光中对她笑,久违的,对她说话,很多很温馨,未曾有一个人能够如此深知她内心的脾性和不安;突然他停止言说,道,你是谁?陌路女子。侧身。消失烟雾缭绕。她欲要伸手拉住他质问他,手指触到火焰的灼热,一阵刺痛,消失。原来是一场幻觉的繁荣与破灭。面部有些微的扭曲,又迅速恢复面无表情。终是化为灰烬,不留痕迹。
黎明。惺忪作态的神目似乎得到一次长久以来最为安稳的睡眠与抚慰,饱足且满意。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上妆,打扮妖娆多姿。素颜,清洁,苍白如纸的肤质发出冰蓝的寒气,穿上平日从不穿出门的淡雅天蓝的雪纺裙子。对着镜子好好端视这个女子,清冷,坚强,固执,顽劣,隐晦,暴戾。认认真真。唯一一次。出门的时候猫跑到跟前,叫了三声,与她对视着片刻,最后摇着尾巴回到阳台埋首。市郊。幽深的路,一直延至山巅,熟络且清楚。拾阶而上,落叶纷纷,雾气重重,独自上路。蜿蜒曲折,坎坷不平。而心有枯老在迅速占满所有的空间,繁盛而汁液浓郁到令人贪恋它的气味。石阶尽头只有一块巨石,半悬在崖边,她并不停歇,似乎这是跳跃的跳板,纵身一跃,万丈深渊,不见风尘跌宕与颠覆,消失晨曦的薄雾。她终究是无以选择也是唯一的路途。等待像一种慢性自杀在损耗她的力气和身体的年轻,而决绝纵身天涯早已注定是她宿命的归宿,她不想去承认一路奔亡只是为了还自己一个完美剧终的理由。不解释,也不想撕扯早已身首异处的躯体,厌恶甚至得不到救赎。
那只猫始终保持着埋首的姿态等待她的归来,独自留守寄存残存她气味的空房子,一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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