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这是老子《道德经》里的第二句话。其实,这等“玄之又玄”的说话,后世人们可以发挥的意思很多,而老子本人又早不在,即便别人解错,也不能出来发声明,于是,到得现在,各各的“以己之见”的解释就很不少。我因为刚好有些关于“名”的感想,又以为这句话很可以作为“开篇辞”,那么,就牵强附会的拿来放在前面罢。
其实老子的本意未必跟我所说的“名”有关,我自己也明知道是曲解,诸位看官不妨权当笑谈好了。照着我的曲解,是:天地之始本来是“无名”的,因为所谓的“名”都是后来人们的取加,是人们为了表征万物所取用的“代号”。而等到人们开始给“万物”命名,“万物”也就一件件的出来了,早先没有牛马狗猫之类的“名”,后来有了,我们也就可以言说万物。所以说:“有名,万物之母”。
要找出“名”的最早出现,是很有些困难的,究竟过去的年月太久远。但概括来说,要有“名”,就先要能发“言”。然而这“言”未必一定要“口说”,“肢体语言”也可以的。至于“口头语言”与“肢体语言”哪个先出现,这个可不好说,可能是“肢体语言”在先,后来是两种并用,但最终还是以“口头语言”为主的。因为人是“社会性动物”,彼此就要交流、沟通。“言”的目的是要“达意”,而“达意”的最终目的是人们之间的交流、沟通,以让人们彼此可以相互协作,以能“更好的生存”。所以哪个能更好的“达意”,哪个就能使人们“更好的生存”下去,于是哪个就会被广泛的使用。或者说,哪个具有能“更好的达意”的潜能,哪个就能被人们更多的开发利用。 “口头语言” 无疑就是更具有这样潜能的。
其实,所有语言的根本就是“名”。 “语言”得以实现的根本,就是我们对一切事物“命名”了,也就是让一切事物都有了“代号”。这里要防止一种我们后来形成的“思维定势”,就是不能把“名”只当成“名词”。我这里所谓的“名”就是“代号”,它可以给一切我们要表达的事物(包括动作之类)代号。不论“肢体语言”还是“口头语言”,都是我们以一些代号来表征具体事物,只不过“肢体语言”用的是“动作代号”,而“口头语言”用的是 “声音代号”。因为声音可以表述更多的“名”,也就是“声音代号”更丰富,能更好的表征事物,能更好的达意。于是“口头语言”成了我们的“第一语言”。
“名”的出现扩展了我们的生命。它让我们不再局限于只能闻见的当下,而能超越时空,去到过去未来,往来上下四围、明暗之间、生死之外。它将生命发延到我们所能想见的一切地处,一切事物,因为它给我们创造了另一个的世界,一个“名”的世界,也就是以一切“代号”所组成的世界,被高度抽象的“主观世界”,而这一个世界也就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中间。我们也就是在这“主观世界”之中觉到万物的存在,觉到自己的存在,并且要表现、发扬自己的存在,因为我们可以被别人言说、评价,因为我们各各都存在于别人的“主观世界”之中。
“名”不单是人们指称人、物的“称谓” 或“名词”,不单可以让我们觉到自己的存在,它也可以表征“事状”,可以表征我们的“存在的情状”,于是就会有“善名”或“恶名”之类。这也就是“名声”、“名誉”的问题了。所谓“名声”,一般指“普遍被认定的一个人的品德”,而“名誉”是指“社会对特定的公民的品行,思想,道德,作用,才干等方面的社会评价” 。“名誉集中体现了人格尊严。客观公正的社会评价可以使人们得到精神上的满足,有良好名誉者不仅可以获得社会的更多尊重,还可获得经济效益”。这或许就是从“精神上的好处”转向“物质上的好处”,就是“品牌价值”了。到了这里,“名”跟“利”连了起来,但未必不是好事情。
本来,“名”是人们建构出来表征具体事物的“代号”,并非实在的东西,但因为 “名”可以指称人事,还可以说明人事的以往的状态或态度,所以“名誉”对我们就很有重要。因为我们对人处事,往往会根据对方的态度或状态来决定我们的行为。“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这该是许多人的态度罢。孔子说“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但我以为对方也必须是君子。“以德报怨”是我们熟悉的一句话,人们通常以为是孔子教导我们:别人欺负你了,要用爱心去感化他,用胸怀去包容他。但事实上,我们根本曲解了孔子的原意。 “以德报怨”的原句出自《论语• 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其时是一个学生问孔子:别人打我了,我用道德和教养感悟他,好不好?孔子就说,你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别人以德来待你的时候,你才需要以德来回报别人。可是现在别人打了你,你就应该“以直抱怨”。
所以,倘一个人有很好的“名誉”,人们对待他的态度大抵也就会很好,这样,在“物质上”或“精神上”就都会有些“好处”。或许,这就是人们总会刻意去追求“名誉”的根本原因。不管是“物质上的好处”还是“精神上的好处”,总归是有“好处”。而这样的来追求“好处”,也绝不是坏事情,但“凡事要有度”,太过了当然也不行。并且,还要看你侧重哪一面,如果侧重于“名誉”本身,过一些也不算太坏,倘只一味的为了“好处”,那就叫“追名逐利”了。
现今有个流行的词叫做“人气”,其实早先中文的意思是指人的意气、气质;或人体的气味;以及人的心气﹑情绪等等。而日语的「人気」(ninki)是形容人或事物受欢迎的程度。后来台湾演艺界开始借用过来,然后大陆又开始用,其实也就是“名气”的意思。“名气”就是“知名度”,跟“名声”或“名誉”不同,现在的许多的人们往往为了“知名度”,是可以毫不顾及“名声”或“名誉”的,只要这“知名度”高了,也不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总之于他是有利可图。这就是太追求“好处”的表现,而现今的媒体让这对“好处”的追求不必依赖于“名声”或“名誉”,不必依赖于人们彼此间的交好,只消“人气”高,只消“关注度”高即可,于是道德之类的东西也跟着隐没了。这其实不只是某几个人的问题,还在于会“关注”他们、会“抬举”他们的群众,群众的眼睛也许是雪亮的罢,而我也相信有什么样的群众才会有什么样的角色被“抬举”起来,反之亦然。这其实就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这样的欲求,都想着被这样的“关注”与“抬举”。就好像我们每每骂贪官,骂偷儿,但我以我,只有人们都有“贪性”、都有“偷性”的人群,才能孕育出无量多的贪官与偷儿来。
“名利是场,名利是网,几多较量,几多迷茫。名利是帆,名利是樯,几多奋斗,几多沮丧。一个古老的哲理,一个常新的命题,世上没有不为名利的超人,只有善待名利的智者。假如人人都清心寡欲,那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假如人人都利欲熏心,那又是怎样一种情景?”
有一些东西,乍看之下,或平常之中,其意是“不言自明”的,但真真要将它言说清楚,却又往往“不知从何说起”了。我现在所遇到的这“名”的问题,也就是这样。倘在平常时候,一说起“名”,便会根据其时的情境,联想到“名气”、“名声”、“名誉”、“名利”之类,所说所听的意思,也大抵明了。但现在想要专意的来说明,却迷茫得很,简直连自己想要说什么也不知道了。仔细想一想,或许是它太深,太繁,太广,哪里可能一下子看明白,说清楚。这是因着看不清而迷茫,但或许把这世界看得清楚了,也还是会感到迷茫,甚而至于绝望,因为就看清了这“无路可以走”。然而,我却又不愿总闭着眼睛。
不管怎样,我们对于“名”的开发与追求都不是坏事,它是一种让我们能“更好的生存”下去,让我们可以找寻“生存意义”的动力。但关键是我们怎样去追求,怎样去对待它。“沽名钓誉”再怎么不济,也比一味只求所谓的“名气”、“人气”要强许多,因为前者总归还有要保存“名誉”的心思,还有些“是非善恶”的观念。到了只念想着要怎样鼓噪、作怪,来赢取所谓的“人气”,而丝毫不顾廉耻,就很有些可怕了,因为人最可怕的就是没有了廉耻之心。
2月9日
肖 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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