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两旁是垂柳,枝叶都很茂盛,此时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根根的斜向一边,但我撞不见些微的风阵。树旁边是葱郁的草,在这满月的底下,泛着冷清。躲在树荫下的暗中的花,可是分不出颜色。
我自己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幽白的月亮在中天,发散无量光辉,我就站在这满月的底下。倏忽的,我看到我的影子不在。或许,他不愿意再跟随我了。他不愿住?但他并没有向我告别。
我忽而听到一阵歌声,它悠扬,婉转,又很遥糊,仿佛从天边传来。这夜半的歌声,我又疑心是我自己的心音。我扪心细听,夹杂其间的还似乎有无量悲哀、苦恼、零落、死灭……
我被这夜半的歌声牵引,我被这夜半的歌声驱逐,我于是走。
我一面走路,一面辨听这模糊的歌声。渐渐地,歌声却分明近了,近到跟我粘在一处,又仿佛真的从我心底里发出。我被它牵引与驱逐,只能彷徨于无地。然而,在这欢喜与悲苦、颂扬与戏谑的歌声之间,我分明能洞见一切繁盛与零落、实有与虚无……
我知道我自己是受了蛊惑,但我只能是走,沿着这条不知通往哪里的路,沿着这条终究通向死灭的路。
风似乎起来了,路边的柳树的细枝都被拂向后面。我一个人走路,并且没有影随。但我坦然新任、欣然,我还有夜半的歌声作伴。
突兀的,在树荫底下、路的旁边,我发现一个躺着的人形。我大骇,惊惧中,借着斑驳的光影,我看出他是个拾荒的老者。在他的上首,在石板块上,有一个破碗,其间盛了几个如水果似的供品,三根燃着的纸烟不知道插在什么上面,此时却快要烧尽。我才记起,今天是中秋。
我走近去,老者正在安睡。借着从枝叶间穿过的点点月光,我能看到他脸上的安谧,但又似乎隐着些愁苦,半明半暗之中,终于他的脸面有些模糊起来,渐渐的竟化成无相。
然而,不知哪里的歌声又来牵引我了。我于是反转身,走回到路上,惨白的路面伸进幽玄的夜中,伸向不知哪里。我一个人独自远行,并且没有影随。伴着我的只有这夜半的歌声,它悠扬,婉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似乎有些自失起来,觉得要和它弥散在含着月色的幽玄的夜气里。
(附记----一个人走自己的人生路,向着理想,向着终点。不管是被牵引还是被驱逐,不管遇到欢喜还是悲苦、颂扬还是戏谑,不管最后是繁盛或零落、实有或虚无,都须直走下去。但意义在哪里呢?我于是“彷徨于无地”,可是心里又总有一阵歌声在召唤,那是“生与死之间”的召唤。)
11月23日
肖 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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