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不知时候的时候,忽而到了这一个梦境。不是夜,不是昼,满处尽是阴凛颜色,但一切我又看得如此分明。杂树纠缠的矮山,山麓遍伏杂草的平地,平地旁边的黑水塘,水塘边上的一间败屋,一个游荡着的疯人。
疯人披散着纠结的头发,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知道他是个年纪不小的男子。我的眼目跟随他,去到那间屋里。那疯人似乎极不情愿地被一股无形的力拉扯着,踉跄的跌在屋子的中间,伏跪在一具女尸的旁边。女尸被大石压着,只露着头颈,形貌很可恐怖。疯人的头颤栗着,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按住,凑向狰狞的女尸的脸孔……
呜呜的两声尖叫之后,梦境倏忽的转换。
一条澄澈的溪边,一个少女侧身坐在光石板上,掬一把溪水,抚在长的秀发上。溪两边满是青葱的草,草间点点的缀着各样色野花。稍远些,还有几株桃树,都是半高模样,而此时花正开得烂漫。大丛的翡粉颜色映着无暇的笑靥,溪水也发起了清铃似的声响。少女抚着长发,手也柔顺,发也柔顺。醉心的大幸福中,她似乎和着溪流哼起了歌调……
我自身全被醉人的空气包裹起来了,就像天地众圣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醉醺醺的在半天空中蹒跚,豫备给她以无限的幸福。
啊!我倏忽的于这大美好中看到异象。就在几株桃花树后,有一个阴森的人影,像一团黑魅,非是人间所有。看不清面目,看不出年纪,惟可看见的是邪毒的眼光,摄住了少女,摄住了我的心地。
我的心分明的抖颤起来,我呼喊,我号叫。然而,竦息中,我听不到我的呼喊与号叫,而少女还沉浸在幸福中间。
然而,黑魅已从背后走近……
天地都动荡了,一切阴色,一切暗然。我又到了不知时候的时候。没有夜,没有昼,满处尽是阴凛颜色,但一切我又看得如此分明。梦境示给我的是一架草棚,四围的杂草几乎将它埋没。
我在半天空中无需走近,眼光却能穿透枯草铺就的棚顶。濒死的少女半坐半靠在地上的草团上,手中捏了一柄刀,对着自己的心口,脸面淡然无表情,眼目也是空洞,而眼角却绝没有泪影。
我能看到刀尖缓缓的刺进她的胸口,然而,碎骨的痛楚却在我的心地。她的脸面淡然无表情,眼目也是空洞,而眼角却绝没有泪影。我姑且由我来替代她的痛楚与悲哀,承担她的一切背负。
突然间,碎骨的大痛楚透到心髓了,我即沉酣于大欢喜 和大悲悯中。然而,我听到半天空中的凄厉的如鬼的叫声:复仇……
我望向那空洞无物的半天空中,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我转身反走,并带走她的全部痛楚与悲哀,只余给她仇恨,只余给她复仇的快意。
11月22日
肖 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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