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这两个字,乍一看想它无非也就是日记,但细一想,又有些茫然了。记,当然是记录,而日记,就是把自己当天经遇、闻见的事情以及一些心绪之类的东西记录下来。这不难理解。但这“日志”,就有些莫名其妙。我们平常所遇到的多是志气、志向之类的词,说的是某人有理想、有抱负、能坚持,所谓有志者事竟成也。莫名其妙之中,于是翻开词典来查,志还有“用文字记录”的意思。原来如此。那日志也就是日记了。但还有个小问题,既然“志”是“用文字记录”,“记”却不单指文字,用图片记也可以,用声音记也可以,那末,日志又不完全等于日记了。那么,日志就是用文字记录的日记了。
鲁迅在一篇杂文里写道:“我本来每天写日记,是写给自己看的。大约天地之间写着这样日记的人很不少。假使写的人成了名人,死了之后便也会印出;看的人也格外有趣味。因为他写的时候不像做《内感篇》或外冒篇似的须摆空架子,所以反而可以看出真的面目来。我想,这是日记的正宗嫡派。”
“吾乡的李慈铭先生,就是以日记为著述的。上自朝章,中至学问,下迄相骂,都记录在那里面。这虽然不像日记的正派,但若有志在立言,意存褒贬,欲人知而又畏人知的,却不防模仿着试试。”
我本来也几乎每天写日记的,本意是要记住些不愿忘怀的东西,但却并不为了回忆。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却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而况我愿偶尔回想的东西却不能写出,不愿回忆的东西当然是任它们消逝去。于是所写记的大抵是些于我以后有些助益的东西。譬如哪一天在哪里经受了一个教训,哪一天又在哪里得了个经验,告诫以后要怎样怎样注意。但我的日记里更多的是思考些飘渺的问题。什么人的本性呀,人生意义呀,希望呀,道德呀,真理呀,如此这些,都是些飘渺的东西。我的日记也并不打算给别人看,但也并非只给自己看,介乎二者之间。倘单给自己看,很有些东西是可以不必写的,也不必每天的都装模作样的写成好像一篇文章。但倘说要拿给别人看,又有许多不能明言、需要遮掩的东西在。这正如鲁迅所指说的,是:“志在立言,意存褒贬,欲人知而又畏人知”,外加自己的歪邪心思。
现在这里所写的自然不是那样的东西。因为这是开首就准备给第二者看的,所以恐怕也未必很有真面目,至少,不利于己的事,现在总还要藏起来。
10月14日夜
肖 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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