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繁华声落。
歇斯底里认定世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心底自然会很默契的积郁了恨、惭愧、自责、忧郁、落寞、慌张、痛苦、恐惧、凄凉、忧伤和悲哀。然后,人们往往会联想到死亡,继而这些深邃的字眼不费吹灰之力就贯彻人们的大脑,不被觉察地无限倍放大,挥之不去。
比如,现在的我。
时常把缩回的瞳孔放大,不时地投向门口和窗外,或许此刻死神正站在走廊里等我。
弄不清楚到底是年轻气盛,还是嫌弃生活过于“丰满”,随即把死挂在嘴边,许是戏谑的意味更浓烈些吧。不知道是不是从中国封建家世走出来的人都比较倾心于迷信,它偏偏果然就灵验了。并不是我,是我母亲。甚至,我竟开始怀疑世界的侧处总会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角落里死死盯着你,会无故让你毛骨悚然,让你恐惧到昏厥。
心莫名的疼,跳速慌乱如麻,颤抖得厉害。一礼拜了,到22号晚九点之前为止,我只知道她的衣服被绞在机械里,是用刀分开的;我只知道她的头受掉了一层层油皮;我只知道她的臂膀紫了一大片,动不了;我只知道她受伤后不是先去输液,而是忍痛干完活再去;我只知道还没有人送她去医院,拍片;我只知道父亲不能为她做饭,仅此而已。如果我还是固执不打电话回去,我更不会知道她明天去手术。我问父亲,他的语气似乎像说过的。可是那天,他明明说得极为轻松释然,和我的对话的火气显得理所当然。
只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必如此辛苦。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可能一年365天觉得每天都不可怠慢。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需要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晒黑了皮肤,压弯了腰,长满了皱纹,添多了白发,累垮了身体。如果不是因为我,这次她就不会险些被绞死。
我有些恨,恨我父亲。为止到此刻,竟然没有一句语言能够阐述那到底是怎样的一股恨意。
原来,我并没有资格。他们谁不是在为了我?或许,到最后还是应该心存感激,凡是优先感谢他们把我带进这样的世界和家庭。 他们给予了我所有的希望,寄予了厚望。现在,我只能发现自己是多么无能和无知。
我,却在一而再三轻薄地言死。
天知道,我内心其实一直是在拒绝死亡的人,从来不会那么从容和潇洒。有太多的担心放不下,所谓的一走了之能换来的除了在世人的悲伤,还是悲伤。
嘴角浮起一抹嘲弄的笑,这即是伪善面根本性的证明。
“从明天起,我要做个幸福的人·····”多么美好的句子。我曾一度信誓旦旦的说给所有人,甚至想炫耀给世界。
海子终于把身体献给了山海关的铁轨示意“忠诚”。
再三强调,会幸福,会像王一样骄傲。只有一个人会很坦然的说不相信,那时候我不信,一直都高估了自己。事实证明他赢了,我还是那个卑微的。
好多人朋友都说要我好好的,劝说我要以一副精神的姿态站到母亲面前。不管是不是敷衍的安慰还是真心,我都非常感激。
可笑的是,我竟然一直认为母亲只是个老实的粗人,从来都不会有任意一丝情绪的波动。我们电话里的寥寥数语,不会超过一分钟即结束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就很放心我,是不是只对我才这样,真的不懂。
事实我错了,不仅离谱而且彻底。
这个五月,我生病了。每晚都是她在熬汁让我洗澡,禁止我乱吃任何东西。看到我痛苦急出的眼泪,她满脸的疼惜。每天早晨的第一时间跑到房间问我好些了没。尽管没有亲昵的语言,但是我知道,是真的明白她的心在疼她的宝贝女儿。
这个六月,我却不能立刻回去照顾她,连电话也不敢往回打。每天清醒时闪过的全是幻想出的她受伤的画面。这个时候,我很害怕。我很想哭,可是眼泪似乎全部枯竭干涩了,眼眶干勒得生疼。很困,却睡不下。然后,我拼命地听音乐,逼迫自己累到昏死过去。
心灵交战,百感交集的纠结。
是继续萎靡不振一步步从悲哀走向死亡,把眼泪沉默地献给沧桑。发生的终究发生了,我现在不敢再说一个死字。还是,我应该争取点儿什么?
在图书馆的路上,塞着耳机,这个时候她正在手术吧。还是没敢打电话回去。想着手术室里病床上被麻醉安然躺着的她,我默默在心底说给她一句话:“妈,女儿善良了。 我选择了努力,然后在等看未来。”
【七月*父亲篇】
七月末,我和父亲吵架了。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只是频繁的斗嘴显得严重多了。原先其实已经打算暂且逼压心底一直对他的不满,酝酿一下头脑里的想法找个适当的机会,谈谈我们,谈谈这个家。
明显的,这次他在责怪。责怪母亲怎么就把骨头绞断了,怎么就叫她办点小事也会受伤,怎么就这么花了他准备整理机械的钱?尽管没说出口来,所有人还是能够看出来他在怨。
同生活了三十年的夫妻,他竟不曾给过母亲一次温软的体贴,从没有一句恣情的话语。在我的记忆里,他的目光永远都是用来赞赏别的女人。小时候数不清的夜,十点后仍旧腰在那个空广黑暗田野里的永远是这个善良且不会言语任劳任怨的女人。一年到头,母亲很少回娘家,从来只是用一天的时间来回。她的理由:他不会做饭,羊没草吃,二十亩田还要她背药水和锄草,家里还有两个女儿······
这样的女人,每天做牛做马,每天都不敢因任何理由松懈。她不累,她不困么?还是她默认苦命,愿做牛马伺候他且毫无怨言?不是的,除了父亲之外的所有人都清楚,只因为她还有两个需要支撑的女儿。倘若她就这么放手了两个女儿,她会生不如死。她能做的,只是缓解女儿的苦扰,让一切尽可能都移到这个做母亲的身上来。
他把一切的都看作理所当然。他会理直气壮地和我们瞪眼说,“哪个男人需要在家做饭、洗碗、打扫、洗衣服?”听着我愣了,避过眼偷看了下母亲,人们面前她始终沉默着,她的隐忍就这么变成了懦弱。父亲便拿它当了挥霍的资本。总是听到他的狂言,“只要他想办到的就要办到,天皇老子也管不了。”
所以,母亲在炎日下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睡觉;母亲收出来的粮食时候,他卖了钱就成了他的;母亲吃着咸菜和玉米磨碎的粥的时候,他一而再而三变本加厉的买了一台又一台机器;当债主上门的时候,他的借口是我们姐妹需要学费;当宁可拿不出学费给我们姐妹的时候,他可以先买他的录像机、VCD、DVD、音响、家庭影院······
母亲承认了窝囊,大概从相亲见面她就已认定这个男人会给她一生的幸福。不然,当初怎么没有选择那个男人。母亲害怕吵架,因此习惯了纵容这个骄狂的男人,母亲也很容易地便默认了命运。真的,其实我宁愿母亲嫁给那个男人,宁愿没有现在的我们,去过那种能够相亲相爱被人疼着的生活。。
父亲花了很大的成本和精力搞他的机器,他一昧地认定花大血本就能够赚钱,生活会好起来。他让我们只需心无旁骛念好自己的书,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管。我们在成长的过程里,他不会过问我们的心态及思想的变化。成绩好的时候,他会到处捧夸吹嘘;成绩下降持续不前的时候,他有的只会是责怪,逢人便要把我损得极为不堪,连钻地洞的机会都不留。
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我们这样的家庭组合真是个笑话。我承认他是在为这个家庭辛苦的筹谋着,而他只会检以这种自私的方式。我常会气愤地喃喃自语,“怎么当初不娶个机器回来?”一直说自己赚了钱,结局把我们姐妹变成了傀儡。他还可以把姐姐十几年前手术上花的几千块钱提到现在。十几年了,照着他的说法,母亲只相当于座山吃空了。这对母亲一点都不公平,如果只是母亲一个人足以养活我们三个人。
五十多岁的父亲还在添置他的机器,几十年了,他捡拾的都是别人二手之后的货色,当被别人把玩的时候,他还是那么从容自若。深夜他可以花大量的时间不休息,劝说他去休息的时候,他通常会不高兴,之后我也懒得再去劝他。也对,常常只要我们谁说出劝解他的话,他就会仇视着,他把我们的关心看成了利益的索要和管着,说这辈子从来没人可以管他,只要他想做到的。他永远只做自己的大男子主义。
是的,他成全了自己的自由。大概,这是我唯一可以佩服他的地方。如果他吃喝嫖赌样样沾边,如果他浑得很彻底,那么我也懒得理会他,不会存在或得到什么希望。从他的眼睛里,我极难看到他可以理解家庭这种简单既复杂组织和搭配的那种神态。我能看到的是,他认为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儿女为他善后的。也许他心里藏着一种我们还未能发现的情感,但真的已经不期待看到了。
我有些恨他。从母亲骨断肿得比树干还粗,而他却不送去医院。从母亲受伤他却认为没所谓,不去照看不去医院签字。那晚我哭了很久,直到泪干睡死过去,那晚决定开始恨他了。虽然知道后来我的那通电话迫使他去了,但只是去签了字,手术后就走了。忙,永远是他的幌子,母亲辛苦了一辈子,也换不来他的一天。当年他手术的时候,她是怎么照顾他。
瞧,人果然还是容易健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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