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事实上只不过是一道幻觉,天上根本没有什么上弦月,天上只有数不尽分不清,似眨非眨着眼睛的星星。
天上实际上也不可能再有星星,因为天空早已没有了光明与黑暗,没有了白天与夜晚。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能够使人愚昧的现代文明;只有让人亢奋和久举不萎的城市霓虹。天空哪还会有月亮与星星的位置?
因此,星星、月亮,乃至太阳都连同曾经给过人类极度兴奋的伟哥、硅胶阳具和带刺避孕套的华丽包装纸,一并成了垃圾般地被抛到城市的林荫道旁和花草丛中,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历史和抽象的概念——它们曾经在这个星际中存在过。
也许还会有人根本就否认它们曾经的存在。
于是,天空开始变成了如同幼儿随意涂抹的一片颜料色块,一时难以把握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色彩。
漫天地飞舞着女人的巨臀和豪乳,整吨的果蔬与牛奶只能仅仅作为一餐微不足道的早点被人们吞食,现代养生学告诉人类:即使这样,人们还需摄取更多的植物营养。
人们在现代营养学的推崇下,个个都健康得只有了原来的影子,而不再能看见五官和其它器官。
亿万个影子在相互的倾轧和踩踏,通过无休止的倾轧和踩踏又逐渐的显示出了高贵与平庸,伟大与藐小;富贵与贫穷,文明和愚昧;纯洁与龌龊,高尚与低下……
在无休止的倾轧和踩踏中忽然从天边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要战争了!
人们的意识中真的突然显现出一个清晰的画面,真的要战争啦。
两个很熟悉的异性的影子,在一道荒芜的山岗上作了一次肮脏的亲热,彼此都真切地感觉到了对方肌肉的柔软与绷紧。柔软的肌肉似乎还向绷紧的肌肉进行了一次热吻。一种很湿很湿的热吻。
随后两个影子便各奔东西,带着彼此间通过热吻而残溜下的粘糊糊的体液。
天空中飞行着一个个诸如柴油机、挖掘机和农用拖拉机形状的飞行物。空气中又发出了一种阴森森的声音:那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和最具杀伤力的空中攻击武器。
影子们都翘首仰望。真的!天空中飞舞的还有裸露着的布满了乱七八糟机械和根根塑料管状的制冷机。它们在两架貌似飞机的飞行器的护助下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空中预警阵容。
荒芜的山岗上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盘山的公路。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而实际上影子们都在动。盘山公路上一辆接着一辆的战车在进行着整齐而匀称的行驶,每辆战车上都驭着一门坚挺的高射炮。影子们从未见过这一阵势,它们没理由,同时也没胆量不动。
影子们在影子的簇拥下纷纷地作着逃也似的奔跑。
上弦月挂在遥远的天际像是被人有刻意描画过的更清晰了。一道清冷的寒光仿佛是一个冷酷的美容师在一个少妇的眼眶上刻出的一道柳叶眉。
影子们在继续不停的奔跑。奔跑的结果是影子们都没了影子。
影子们奔跑的最后结果是天地都成了一片无形而巨大的灰白。
那灰白巨大得空中无物,似乎只剩下了一种水一般的意识。
整个宇宙都成了一个空洞的意念。
那意念简直就是一副动漫中的太极图。阴阳鱼像一对死不要脸的狗男女,相互紧紧地交媾在一起,分不清阴阳,辫不出男女。黑与白都失去了明显的界限。
仿佛经历了亿万年,又仿佛在弹指一挥间。影子们在经历了一番黑白混淆和阴阳不分之后又都清晰的显现在逃也似的奔跑中。
影子们发现前方是一座森林茂密和地势险峻的高山。影子们都被缩小了原有的比例,黑压压的一片像蚂蚁在山脚下作着蠢蠢的蠕动。
半山腰的森林中布满了一群群身着黑色保安制服的战士。战士们手中都持有乌黑锃亮的手枪。
影子们在懵懂中都清醒地意识到,战士们手中的枪枝随时都会发出“呯”的声响。子弹会在瞬间发出耀眼的银光射进自己的脑壳。
影子们想象着在子弹射进自己脑壳的一刹那,天顶盖会像海南岛的大款向三陪小姐们表演劈椰子般的被子弹的冲击力掀开,红白相间的脑浆会喷发出音乐喷泉样的优美旋律和红光白影。
生命在那一瞬间会让人产生一系列的遐想,遐想中最多的是孤芳自赏的惋惜。
面对那些持枪的战士,一个影子准备着最后的逃奔。他真的不愿意就在一瞬间自己的脑袋被子弹射穿。
但他又确认自己是根本无法逃脱的。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见一个战士的枪已经顶在了一个影子的太阳穴上。那是一个很羸弱但又十分倩丽的影子。一双白色的高跟鞋衬托着一副白晰的小腿,湖蓝色的连衣裙勾勒出娇好的身材,长长的秀发在微风的吹拂下向人们呈现着生命的美好与珍贵。
战士手中握的是一支日本式的王八盒子。只听那战士用一种猥狎的口气说道:“不用跑,跑是没有用的。你那双纤脚难道能跑得过子弹”?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让罪恶的子弹与秀丽的女性共存!
羸弱秀丽的影子身旁有一束白色的兰花。白色的兰花的身旁是一个刚刚挖掘的坑穴。手持枪枝的战士。秀丽妩媚的影子。洁白娇嫩的兰花。肮脏丑陋的坑穴。一道让亿万个影子鼻酸生怜的残酷画面。
几个影子开始冲战士发出质问:“你们也都是有父亲有妻儿的人,想想他们吧,你们能开得了枪”?!
持枪的战士用比发出质问人的声音高出十倍的语气吼道:“别拿这种话来煽动我们,这可是战争”!
是哦。这可是战争。战争是不讲究亲情与道德的!
眼下的情景就是这样的。战士没去理会质问人所发出的煽动,仍然用枪口死死地顶着那个娟秀而羸弱的躯体。
枪都是上了顶膛火的,只差轻轻地扣动一下板机,立即火药和银光共同造就的声光足可以让那个美丽的躯体顿时化为狰狞的鬼魂。
那洁白的兰花此刻对死者已经毫无意义,只不过是生者一种最虚伪的祭奠。其中有个影子惊惶失措的审视着四周,他不愿就此毁灭在一颗金色的铅弹下。即使那句“不用跑,跑是没有用的。你那双纤脚难道能跑得过子弹?”对他来说同样是真理,但他还是极力地寻找着逃生的机遇,找的很有些可怜。
当他用目光把四周都环顾了数遍之后,觉着根本就无法逃生。
影子很失望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内心里早已被恐惧、悔恨、焦灼等复杂的情绪网织着。他一下想起了醒来,影子想现在唯一的希望应该是使劲的睁开双眼。只有醒来之后以前的所有一切都不过一场恶梦。
影子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浑身被汗水浸透着,但感觉却是无比的轻松。
活着的感觉真好!
天空由灰蒙蒙而逐渐深红,最后变成了一片绛紫。
火山早已煲开了一锅沸腾的岩浆,蓄势待发,行将聚爆。像中医中所讲的毒疮脓头,迟早会随着体内的物质变化而迸发出毒气与脓血。不是不爆,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必然喷爆。
山下一片混乱。
泥土被冲天的气浪掀起,浓浓的烟雾夹杂着泥砂形成一朵巨大而高高的蘑菇云,火山口继续不断的气流冲击将那蘑菇翻腾成硕大的一串紫色葡萄,每一粒葡萄都由岩层和粉尘构成,并作着由里而外的翻卷。那是火山吹响的爆发的号角。蘑菇下的土地缝裂中在不停地翻滚着阵阵乳白色的热浪,一浪高过一浪。
人们脚踩着热浪在争相逃脱,在作着垂死地争扎。他们像平时你争我斗那样互不相让。平时为争名夺利如此,现在为了各自的生存更是表现出极端的自私与自利。动物的求生本能在特殊的环境中和非常的条件下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奔跑的人群已经让人无法分辨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健康残疾。
地面顿时像一个千疮百孔的巨大皮襄,人们奔跑到哪,哪儿开始喷出热浪。
人们坚持着要像无头苍蝇,毫无目标的东奔西窜。
一位长者在一块巨石上挥着手臂似乎要向奔跑的人发出某种指令。
奔跑的人绝大部分真的就停下了慌乱的脚。少数人仍在继续不停地奔跑着,仿佛抓住了由于众多停下脚步的人而省出的空间与机遇。这下逃生的机会更多了。
然而这时所有停下来的人仿佛才发现,那巨石上的长者并有挥动手臂,只是半蹬在巨石上用手撑着头作一副哲学家的思考。
巨石与巨石上的长者立在那儿成为了一樽永远的静止。
于是停下脚步的人们复又开始了慌忙的逃窜。这时似乎真的有人在空中高喊:“跑什么跑?那热浪只不过是开了锅的水蒸气”!
“怎么可能?难道我们都生活在锅盖上?!”一个声音同样在奔跑中发出气喘的疑问。
蘑菇云在继续着翻卷。浓烟四起。火光冲天。蔚为壮观。
山下由远而近的开来一支队伍。奔跑的人们纷纷停下了脚,似乎再没有了原先的恐慌。
队伍离人们越来越近。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队伍中其实还夹杂着一辆辆油漆斑驳的卡车,像一群年老的耕牛在队伍里艰难地爬行。
队伍终于更近了。队伍的排头飘动着无数面血红的旗帜,随着风的吹拂在蘑菇云下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终于,早先奔于逃命的人与整支队伍交汇了。场面中已分不清谁是刚刚还在逃命的人,谁,是刚刚开来的队伍中的人。
与队伍交汇了的人流把一面面红旗从旗杆上御了下来,通过每个人的手中拧成了一条红色的长龙。红色的长龙又将蘑菇云染得一片血红。血红的长龙更似蘑菇云吐出的一条耀眼的火链。
人们都手拉着那条血红的火链开始了像对图腾般的祭拜。火链映红了手持着火链的人们的脸膛。似鬼似魅。
此时人们的行动颇有些临时报佛脚的意思,真正要是火山爆发了,做这种愚昧的活动能阻止大自然的淫威吗!
然而那只不过仅仅是一种错误的判断,其实人们根本就没有祈求大自然恩赐什么。
人们紧拧着手中的火链在蘑菇云下载歌载舞。血红的长龙映照着他们在高歌猛进。
火链在人们的紧拧中时明时暗,仿佛在风箱拉动中的一堆燃烧着的煤炭。
终于那长龙变成了一条宽阔的红色道路,直通蘑菇云的中心部位。
队伍中的卡车满载着一辆接着一辆地从道路上通过,直接开向道路的尽头。
蘑菇云的中心部位每进入一辆卡车就会溅起一片烟花般的火焰。溅起的火焰落到地面又分解成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生命原来是这样诞生的。
人们在这一情景中激动、亢奋。很多人甚至还因此脱去了用于遮羞的衣裳,和着火焰的飞舞与人们的高歌呐喊的节拍进行着动物最原始的苟合。
这没什么,从动物的本性来讲,人穿衣服本身就是一种多余。
因此,人们当众交媾从理论上根本就能被人们所接受,只是在实践中被人为的进行了文明的伪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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