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帝高坐在金玉榻上,何贵人侧坐,张让侧立,下面站着大将军何进、中常侍赵忠等人,君臣们正商议着如何建怡心宫的事儿。皇甫嵩由十常侍之一的吕彊引领入殿后,他先待在一边,静听灵帝金口玉言。灵帝仰看玉堂的雕梁画栋后,又看着张让:“玉堂如此富丽华贵,千万金肯定不够!”
张让屈身俯首:“回陛下,这七八年下来,西园捐官收入了数千万金,所以,咱家不缺这些钱。”
“朕不在意花费多少钱财,在意你把玉堂修建得如此气派,又甚合贵人典雅气质,朕心甚慰。”灵帝见何贵人浅笑,也就不再计较玉堂的奢靡,“朕要封赏你,为荆州侯如何?”
“老臣谢恩!”张让赶忙摇手,“不过,荆州归荆州牧刘表管辖,老臣插不进去手。况且,那里还不太平!”
“还不太平?”灵帝这才看着刚从南阳督战回来的皇甫嵩,“皇甫将军一路辛苦!听说你让人用普通草药就医好了数千染疫将士,为朕省了不少钱,甚好!”转下眼珠,“刚才张君侯说荆州还不太平,究竟是何原因?”
“末将督战南阳郡,知将士们遭遇伤寒瘟疫,无力与黄巾贼交锋。”皇甫嵩跪地奏报,“得神医张仲景相助,染病将士起死回生。然军粮不足,又尚需赈济南阳饥民,故而,大军未能一鼓作气平定黄巾余孽。”
“说来说去又是粮草,又是钱!”灵帝忽然想起,“你们一直都说没钱,赵常侍在邺城大宅就值亿钱。”
“老臣私宅已经被陛下收回变卖,亿钱已被皇甫将军用来平叛和赈灾了。”赵忠连忙上前解释,斜睨皇甫嵩一眼,“要说,是老臣为陛下存钱,皇甫将军是为陛下花钱。”
“要说是这么个理!”灵帝琢磨一下,看着皇甫嵩,“朕怎么有些糊涂了,你奏折上言,神医张仲景以草药就治好了将士和贱民之疫症,如何还要用亿钱赈灾?”
“陛下,我数万将士与太平道妖众作战,人吃马喂,抚恤赏金,尚需亿钱。”皇甫嵩连忙跪地,一字一顿,“南阳郡黎民染疫者众,若朝廷不予赈济,任凭瘟疫蔓延,则死者遍野。到那时,土地无黎民耕种,桑树和柞蚕无黎民养殖,天下则衣食无着。”
中常侍吕彊也上前进言:“陛下,况我朝党锢久积,若士人、灾民皆与黄巾贼合谋,悔之无救。将士死战而无封赏,黎民遭疫而无救济,势必会将士倒戈,黎民通匪,明君所不为也!”因平黄巾军有大功,昔日忠而不用的吕彊暂得灵帝器重。
“也有道理。”灵帝仰头翻了翻眼睛,“爱卿上书请求斥奸佞、任忠良、薄赋敛、厚农桑、开言路之事,朕已经准了。至于赦党人、杀贪官,考核地方官吏是否称职之事,就交大将军去办。”扭头看一眼张让、赵忠,“朕一想起中常侍封胥、徐奉竟敢与太平道妖孽勾结就伤心。若不是大将军当机立断,朕还以为十常侍都是亲人呢!”
由于马元义门徒唐周告密,与黄巾军约为内应的中常侍封胥、徐奉为大将军何进率领的羽林军杀死,多少牵连了十常侍之首张让。张让巧舌如簧,推罪给中常侍副首赵忠;赵忠不甘示弱,又推罪给西园帅蹇硕;蹇硕岂甘顶缸,又推罪给天师苏章文;苏章文奸猾无比,又推罪给校尉袁绍;袁绍赌气,干脆推罪给已死的太史令董奉。到最后,张让、赵忠及诸人皆无罪,已死的太史令董奉却被扒坟鞭尸。大将军何进由此立下大功,便总督兵事,兼理朝中用人及监察之事。
“陛下有旨,末将万死不辞。”何进听到灵帝说“至于赦党人、杀贪官,考核地方官吏是否称职之事,就交大将军去办”的话,心中顿时一股暖流涌过。想到与自己交厚的皇甫嵩因张让、赵忠诬陷而被削爵,他便借机进言:“陛下让末将去处置之事,微末以为,‘赦党人、杀贪官’暂缓,考核地方官吏是否称职之事先行。”见灵帝侧耳,何进再奏:“立功受赏,败则处罚;吏治澄清,则无贪官。”
“赏金从何而来?”灵帝又想到钱的事儿,“朕也没有余钱。”
“赏金从罚金中来,也可从叛賊手中来。”皇甫嵩进言,“以此也可鼓舞将士士气,早日平定黄巾贼。”
“什么?黄巾贼还没荡平?”汉灵帝腾地跳起身来,“你们不是说,什么天公将军、地公将军、人公将军都死了吗?”
张让看何进一眼:“军中事务是由大将军负责,老臣不敢过问。”
汉灵帝生气地看着何进、皇甫嵩:“两位大将军,黄巾贼还没有荡平吗?”
“贼首伏诛,余孽尚存。”皇甫嵩倒不惊慌,“今各地瘟疫横行,大军所到之处,无粮草支应,将士、马匹得不到供给,无力再战,致使黄巾贼死灰复燃。”
“一说平贼,就是粮草,就是钱。”灵帝不满,“将士们就没有一些舍生忘死之人?就没有为朕想过,钱从何来?”
“舍生忘死、心中无我者,圣人也。自春秋以降,几不存矣!”皇甫嵩依然不紧不慢回着,“即使将士饿其体肤,然马无粮草,寸步难行。”
灵帝面带怒容:“大将军,朕不是让内官足额拨付平贼钱粮了吗?”
“南宫玉堂耗费五千万金,不仅挪用了赈灾钱粮,还挪用了大军开支。”何进趋前一步,看赵忠一眼,“尤其是赵常侍掌管大军粮草,擅自断绝大军钱粮供给,让各地太守自筹粮草,自招郡兵,各自为战,致使黄巾余孽死灰复燃。”
赵忠听何进慷慨陈词,满头是汗:“老臣不敢动用禁库钱粮,毕竟那都是陛下所有呀!况且各地太守守土有责……”
汉灵帝不耐烦地看着何进:“好了!大将军,你刚才言及之事朕都知道,朕是问你,你何时能够扫灭黄巾贼寇?”
“今各地贼寇已被我大军荡平,仅有小股贼寇还在作乱。”何进施礼,“只要粮草充足,将士用力,不出半年,天下廓清。”
汉灵帝这才缓了口气:“何地贼寇最猖狂?”
皇甫嵩上奏:“荆州一带贼寇,号称神天使张曼成部。”
“荆州?”汉灵帝眼也不眨,“那就让荆州牧刘表尽快绞杀,给他三个月期限。”
“不可再战!”皇甫嵩想起对张仲景的承诺,“荆州已瘟疫渐起,此时用兵,时机未宜。”
“那就坐等贼首张曼成部壮大?”赵忠与皇甫嵩有仇,更与张曼成不共戴天,“再说了,讨伐张曼成又不用朝廷钱粮,刘使君所辖荆州可是兵多将广,钱粮充足。”
“荆州牧刘表素有仁爱之名,却无霹雳手段。其军师蔡瑁引军与贼寇交锋多次,屡屡败北。”何进与刘表交厚,欲扬先抑,“末将以为,剿贼不如招抚。”
“大将军所言极是。”张让附议,“陛下,打仗要花钱无数。”
汉灵帝一听到花钱就肉疼:“如何招抚?”
“将那些自以为是的获罪外官平反,让他们前去为朝廷招降黄巾余孽。”何进思谋,“而后,对张曼成等贼首以高官厚禄诱惑,必能奏效。”
汉灵帝显然心动,看张让、赵忠:“妥否?”
张让、赵忠连忙点头:“老臣附议。”
“以高官厚禄诱惑?”皇甫嵩听到对义军招降后的弦外之音,不得不进言,“陛下,黄巾贼多是食不果腹、走投无路之民,也皆是大汉子民,若招降,可推行屯田之法安置。”皇甫嵩刚从南阳郡安抚百姓归来,最清楚百姓所思,只要升斗小民有一口饭吃,哪怕活得再卑贱,也不愿造反。“末将此次赴南阳郡督战,不料瘟疫横行。营帐里,官兵倒卧,病死者远比战死者众。为让神医张仲景施救,末将答应其提出罢兵、赈灾之约。”见灵帝有意听下去,皇甫嵩干脆说个痛快,“张仲景以桂枝汤和青龙汤药方控制住军营瘟疫后,带着从军粮中节省下来的粮食去赈灾。他一边安排饥民在白河边屯田,一边施救瘟疫中百姓。一些黄巾贼闻讯,竟纷纷来降。”
“还不是天威难犯?”赵忠不阴不阳地插话,“朝廷大军一出,黄巾贼便作鸟兽散。”
“赵常侍难道忘记了昆阳大败?”皇甫嵩不得不揭赵忠伤疤,“三千官军竟被黄巾贼追杀数日,死伤过半,天威何在?”
“非战之过!”赵忠狡辩,“官军军营突遭赵河大水漫灌,粮草皆毁,不得不退。打仗是要花钱无数,我退兵不也是为陛下省钱吗?”
“赵常侍能想到为朕省钱,也算还有些忠心。”灵帝也不追究,“要不然,就该治你败军之罪。”
“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张让赶紧解围,“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看着皇甫嵩道,“皇甫将军之言有理,招降、屯田是好办法。”
灵帝点头:“那让谁去招降呢?”
赵忠上奏:“张曼成原为洛阳西城校尉,乃前雍州刺史黄公义子,曾随前侍御史张松寒去南阳郡赈灾,勾结山匪谋逆,后为右羽林军平定。张松寒身死,张曼成脱逃,现以神天使之名,带近万黄巾贼在荆州与南阳交界之地,劫掠存身。”
“赵常侍如此熟知贼首张曼成,可前去招降。”大将军何进揶揄道,“赵常侍与张曼成对垒多年,多少也算有些交情。”
“这……大将军怎能说笑老臣?”赵忠愣是厚脸皮,“老臣正为陛下监工怡心殿,实在无法脱身。”
“黄公义子?”灵帝想起来了,“几年前黄公为张松寒喊冤来朝,朕念其跟随先帝多年,就为张松寒平反,还赏他另一个义子魏延为荆州郎将。”
“对对对!”赵忠附和,“张曼成既然在荆州地界,就让魏延去招降。若成功,俱赏;若不成,连坐。”
未待张让的“陛下英明”说出口,皇甫嵩抢奏:“魏延与张曼成有旧怨。末将举荐一人,张松寒之子、神医张仲景前去招降张曼成部,定能成功。”
何进存疑:“侍御史张松寒获罪时,不是满门抄斩了吗?”
赵忠回话:“其二子张机狡猾逃脱,后改名张仲景,一直在民间行医。”
何进看一眼皇甫嵩:“原来张仲景名张机,就是以桂枝汤控制住伤寒瘟疫之神医?”
“正是。此子心怀苍生社稷,医术高深,颇有圣人之风。”皇甫嵩隐去张仲景是张曼成女婿之隐情,“听闻黄巾大营中也是瘟疫横行,正需张仲景前去防疫抗疫,普施救治。此人若去,必能招降张曼成部,为陛下再得数万子民,以屯田养殖,增加赋税。”
“神医?”汉灵帝翻眼看着赵忠,“比起苏天师如何?朕也是好久不见苏天师了。”
“多谢陛下记挂假子!”赵忠跪地,“张仲景是有些医术,不过,比起苏天师造化之妙,还是不如。”
“巫医岂能与神医并论?”皇甫嵩面有怒色,“张仲景曾举孝廉,品行周正,医术高妙,救活了无数官兵和百姓。”
“苏天师造化之妙可以让陛下快活。”赵忠虽然辩解,却未提苏章文以巫术贻误将士病情被皇甫嵩责打一百军棍、正在养命之事。
“你俩别争了!”皇甫嵩正要将苏章文丑事道出,却被汉灵帝截住,“既然张仲景曾举孝廉,又能为朝廷想出让贱民屯田之法,还是有些本事。那就给他封个官,让他和魏延一起前去招抚张曼成部。”
张让连忙屈身:“荆州尚缺医官,老臣之意,那就任他为荆州医丞,如何?”
“再加行军参谋,也好去行招抚之事。”皇甫嵩加了一句,“毕竟,招降是大事。”
“准了。”灵帝有些困乏,扫诸人一眼,“还有何事要奏?”
“陛下,妾不懂国事,听了半天,原来是要省去一大笔军资,让将士歇战。”何贵人这才浅笑着说话,“也是,大将军为剿杀黄巾贼寇,日夜操劳。现在,贼首已灭,余孽再由皇甫将军收服,也该好好歇歇了。”
“爱妃一说,朕倒想起来了,大将军能想出招抚妙计,好!”汉灵帝笑了,“何进听封,朕加封你为洛阳侯。”
何进连忙跪地:“谢陛下!”
灵帝再看张让:“至于你嘛,仍为十常侍统领,去荆州侯,加封列侯,如何?”
张让叩首流泪:“只有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大恩!”
灵帝挥了挥手:“别动不动就粉身碎骨。你死了,谁替朕护家?”
赵忠见何进、张让俱加封赏,也跪地哽咽:“我虽说无用,为陛下分忧之心天地可鉴!”
“朕忘不了你!朕想了想,還是封你为车骑将军、荆州侯稳妥。”灵帝看着赵忠,“你要亲自去荆州督办此事。”
赵忠看张让一眼,叩首:“谢陛下厚恩!只是荆州牧刘表素与我不合,只怕……”
灵帝瞪着眼睛:“怕啥?朕给你特旨,让刘表听你指使。”见赵忠又看皇甫嵩,灵帝神会,看皇甫嵩,“皇甫将军去并州统军,让并州牧董卓回朝,另有任用。”
“遵旨!”皇甫嵩轻叹一声,先行告退。
张让看了眼皇甫嵩高大的背影,这才又道:“可再让一千羽林军由苏章文、袁林引领,卫护赵常侍前去荆州行事。”
“准了。”灵帝点头,笑看赵忠,“天师苏章文法术高明,羽林军郎将袁林武艺不凡,尔等前去荆州,必能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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