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
2014是马年,您的本命年,在暮春时节的一个傍晚,您因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72岁。那时,妈妈已经去世近三年了。
七年多了,您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爸爸,为什么记忆中的您总是神情忧郁呢?因为时常皱眉,您的眉宇間已有了明显的“川”字纹。您的郁郁寡欢,是因为奶奶早逝,爷爷带着您和三个叔叔艰难务农度日的童年吗?还是成家后生活的重担与辛劳所致呢?
爸爸,咱们的家在黑龙江省东北部的一个国营农场管理局,因为改制,今已变为北大荒集团总公司的下属单位。年轻时的您是商业批发站的采购员,四处奔波,改革开放后,去了局直属工商管理部门工作。您和妈妈共养育了五个子女,弟弟最小,四个女孩儿中我排行第二。20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并不富裕,您和妈妈省吃俭用,生活也仅够温饱。
我亲爱的爸爸,虽然您收入不多、能力有限,但善良本分、工作认真、关爱家人。《诗经·小雅》有言:“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刘和刚演唱的《父亲》有词:“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人生于您,应该也是苦多于甜吧?
我思念的爸爸,您看到我和大妹妹学习刻苦,颇觉欣慰。1981年,在我高考的前夕,一天晚饭后,我正在平房小屋里的台灯下复习功课,房门开了,您默默地走了进来,把一个黄纸包放在书桌上就离去了,一言未发。那是大约一斤重的水果糖,我剥开漂亮的糖纸吃了起来,甜在了心里。不久,当省城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收到时,您和妈妈请了几位老师到家吃饭,那晚,您微笑着喝了好几杯酒。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天堂里的爸爸,您对儿女的爱,就像北大荒那广袤的原野,宽阔无垠,滋养生命;也像故乡冬日里的片片雪花,洁白清新,落地无声;还像绵延起伏的绿色山峦,坚韧沉默,含蓄内敛。
爸爸,您还记得写过的信吗?您的来信,女儿视若珍宝,几次搬家都带在身边。您虽然只是中学毕业,但字写得很好,我且不及。“我想今年春节会更好,现在喂了两头猪,已经七八十斤重了,春节杀一头。如能回家就都回来,起码吃肉不用花钱买了。家里一切都好,勿念。孩子愿意吃啥就给买。”您牵挂着幼小的外孙,盼望团聚,今日读之,女儿仍无声泪落。
2000年,我和爱人调到了苏州地区的高校工作,离家就更遥远了。
朴实的爸爸,您还记得和家人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吗?
预感到您时日无多,刚放寒假,我就一个人拖着大行李箱,从苏州上了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哈尔滨。之后,又转乘九个小时的火车才到了家。那时,患了食道癌的您身体消瘦,卧病在床,吃饭需通过鼻饲才能完成。
我去超市买了很多年货,其中就有您爱吃的带鱼和排骨,当我把一颗提子递给您时,您语气缓慢地说:“太贵了,以后别买了!”我的眼眶湿润了:“爸,就算价钱再贵,你还能吃多少呢?”大姐叮嘱我晚饭后不要再给您吃东西,但看到您指着桌子上的糖果,趁着她离开,我还是递给了您,并不时提醒:“爸,糖块可一定不能咽下去啊!也不能嚼碎,姐姐知道了会说我的。”而您则伸出了舌头:“我含着呢,没事的。”一连吃了两颗,您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爸爸,您那时买给我的一包糖,我和弟弟妹妹们第二天就吃光了,而现在,此时此刻,您却只能吃得下我买的两颗糖了。
春节过了三个月后,您告别了人世。因为遇上期中教学检查,人文学院要组织教师听我的公开课,所以我来不及参加您的葬礼。没能送您最后一程,这是我心中莫大的遗憾。
爸爸,您知道吗,此后,每逢春节或您的冥寿、忌日,除了鲜花,我还会在您的遗像前摆放提子和糖块,还有烧好的排骨,也会倒上一杯白酒。
前年暑假,我回乡给您和妈妈扫墓,轻轻地擦去墓碑上的灰尘,抚摸着您的名字,不禁潸然泪下。
这次扫墓后,我在您昔日种菜的地方挖了一袋泥土,还要了亲戚家的几棵太阳花,那细小的花茎和叶子像胡萝卜的秧苗。在苏南家中您和妈妈的遗像前,我放好了花盆,让您仍能闻到家乡黑土的芳香,而这泥土非同寻常,不但是您生前所耕耘,而且里面存着您凝视过许久的目光。
我上网查了太阳花的花语:热情勇敢,代表沉默的爱。我更喜欢后一句话,因为那是父爱的特点。而那开了的黄色小花瓣,像您送我的那条围巾的颜色。
梦魂不惮长安远,几度乘风问起居。
春天的清晨,我再也看不到您在菜园里备垄锄草;夏日的晌午,见不到您匆匆回家,拎着猪食桶前去猪圈喂食;秋天的夜晚,也没有了您在灯下赶写总结材料的身影;冬季的黄昏,再不见您掀起门帘、带着雪花进屋的情景。
敬爱的爸爸,如果真有来生,我们还是父女,我仍然要做您的女儿!
愿天堂里的父母永远安息!愿你们再无病痛烦恼,永享喜悦宁静!也诚祝天下所有慈爱的父亲和母亲健康平安!
此致
敬礼!
您已近暮年的二女儿
2021年6月写于江苏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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