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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剧的女儿——张巧珍传

时间:2023/11/9 作者: 今古传奇·双月号 热度: 17437


  百年前,黄陂和孝感的花鼓戏演员从黄孝河划着小舟来到武汉戏码头,50年后,汉川县一个爱唱楚戏的农家姑娘从汉江上划着小船也来到戏码头,扬子江的两江交汇处激起了冲天白浪。多年后,人们发现浪花中走出一个人,她就是中共党员,国家一级演员,历任湖北省政协五、六、七、八、九届常委,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楚剧团团长,国家级“非遗”楚剧代表性传承人——张巧珍。知名剧作家易俗采访逾百人,历时逾十载,倾情打造了長篇传记文学《楚剧的女儿张巧珍传》,这里节选三章,以飨读者。

  红色经典出炉的幕后

  1975年,湖北人民广播电台播放了楚剧《李双双·孙家庄变了样》后,楚剧在全国炸开了锅。观众来信雪片般地飞向湖北省楚剧团演员张巧珍。一时间,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成了街谈巷议的热点,人们称她“小关啸彬”“金嗓子”“活李双双”……其实,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隐藏在幕后的故事更值得回味,其精彩不亚于台上。

  “老沈,改戏、改制,还要改人哪”

  20世纪60年代初,那是一段英雄主义至上的激情岁月。当时,内忧外患,粮棉紧缺,国家迫切需要找到一种奋发图强的精神力量鼓舞人心。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毛泽东在1963年3月5日为雷锋题词并发出号召,提倡“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革命精神。1963年12月12日,毛泽东对文艺界作出尖锐批示:

  许多共产党人热衷于提倡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艺术,却不提倡社会主义的艺术,岂非咄咄怪事?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多起来,有点西风压倒东风。

  接着,戏剧界贯彻“两条腿走路”(现代戏与传统戏)和“三并举”(现代戏、新编历史剧和传统戏)的方针,拉开了现代戏序幕。武汉市楚剧团自在抗战时期成立“问艺楚剧二队”抗敌流动宣传队以来,一贯保持着光荣的革命传统。根据这一方针,剧团在选材上煞费苦心,几经研究,团领导们一致盯上了震动中国文坛的红色经典小说——《李双双小传》。

  这部小说以1958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为背景,讲述了农村妇女李双双不顾丈夫的阻挠,为集体办食堂,提高劳动效率,并在这一过程中帮助丈夫提高政治思想水平的故事。

  1962年,《李双双》由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鲁韧执导,张瑞芳、仲星火主演。

  1963年,这部电影荣获第二届中国《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故事片、最佳女演员等四项大奖,其中“先结婚后恋爱”等剧中金句流传至今。

  当时,武汉市楚剧工作团的戏曲改革工作遇到了拦路虎。艺术作品改编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音乐创作,可是作曲人才匮乏。一向雄心壮志的沈云陔团长为打造红色经典心急如焚,召集团务委员开会研究,会上一再强调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奋发图强,配合党的宣传工作不掉队。

  这时大家又提到了《李双双》,有人直言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戏剧已如雨后春笋,遍及全国荧屏和舞台,担心楚剧《李双双》被强势艺术吞没,劳而无功划不来。有人反驳说这是畏战情绪,保守思想。于是双方发生了激烈争论,唇枪舌剑,争得面红耳赤。反对派脱口而出:“难道又想让别人骂楚剧的祖宗吗?”一句话使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这里面有一个故事。

  1952年,一位中原大学文艺学院(今武汉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作为“新文艺工作者”,随几位文工团的洋学生肩负戏曲改革重任被派到武汉市楚剧工作团。他们算是解放后第一批进剧团的知识分子,这批年轻人受到了全体员工热烈欢迎,这件事在“文盲”和“音痴”较多的戏曲界引起地震般的轰动。团长沈云陔更是欣喜若狂,连连叫好:“太好了!党关心我们,派来了一批活宝,这下楚剧大有希望了呀!”

  不久,武汉市楚剧团为配合党的政治工作,赶排一出反映合作化运动现实的中型现代戏——《两兄弟》。时间紧,任务重,作曲的人別无选择,非那位高材生不可。他胸怀大志、意气风发,歪着头对团长笑道:“老沈,戏改、戏改,关键在‘改。放心,我力争搞出个新玩意!”高材生立即投入到作曲工作中来,夜以继日,呕心沥血。不久后,他交出新曲60余首,曲谱页面干净、字迹工整。后来,这位高材生还和从市歌舞剧院调来的黄钧向领导提出“三个一”的艺术构想:建造一个大规模的乐池、添置一大批洋乐器、组建一支80人的管弦乐队。很多人认为这根本无法实现,纷纷抱怨起来。据悉,沈云陔对这一构想的回应是:“你就让他这样搞,他搞熟了,就知道究竟应该怎么搞了。”

  后来这位高材生向市文教局请示这一构想,没想到局领导还批准了。于是团里开了誓师大会,人人表决心,挑灯夜战,白天黑夜连轴干。为赶修大乐池,他们把剧场头两排座凳撤掉,乐队人员不够,就动员一些演员加入乐队,又购买一大批西洋乐器。最后剧团以崭新的精神面貌,终于公演了《两兄弟》。但演出后的反馈实在令人遗憾,内部人员直言不讳,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总而言之:“好是好,可惜看的不是楚戏,是歌剧。”

  有的人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戏演完后,一些老戏迷就像没吃饱饭的孩子一样,在剧场不肯走;个别观众情绪十分激动,直接骂起了楚剧团。

  现代与传统难道水火不容吗?其实,创新与守旧未必是棋盘上的汉界和楚河。戏改的关键在于两个字:分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这时,几位从市青年文工团调来的洋学生,十分委婉地讲述了自己的难处,歉意地提出辞职。沈云陔脸色发白,心里慌乱得紧,叮嘱负责人事的干部:“不能让他们走,我们楚剧团需要他们。”不料,哪怕锁了办公室的门,锁了公章,还是锁不住人家的心,这几位青年不辞而别了。但这位作曲的高材生为建立新型文艺团体,打造新楚剧,选择在剧种命运攸关之时留在楚剧团。多少年后,高材生还幽默地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羊子满山走。谁叫我上了老沈的贼船呢。”这个高材生就是后来名震荆楚的作曲家——易佑庄。著名楚剧演员荣明祥生前回忆:

  大约在1951年,周信芳先生来看高月楼的《九件衣》时,易老师就进了楚剧团。当时来了很多搞音乐的干部,后来他們都走了。易老师是从中原大学分来的,不是没有走的机会。他看了高月楼的戏,蛮受感动,而且慢慢喜欢上了楚剧,愿意留在楚剧团。

  沈云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易佑庄留住了,但团里的人又差点儿把他赶走了。

  某一天,武汉市楚剧团在长征剧场二楼的一个会议室开会,易佑庄静静地坐在后排。会前突然听见“啪”的一声,一位盲人乐师一拍桌子气愤地道:“今天一定要跟沈团长反映一下,那个易佑庄不像是跟楚剧一条心的人,叫他莫到乐队来害人!”

  易佑庄听了之后,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接着,另一位盲人乐师忙火上浇油地说:“对!叫他哪里好玩就到哪里去,莫‘一颗老鼠屎搞坏我们一锅粥!”

  后来,沈云陔发现此事后,气得浑身发抖,特地跟易佑庄道歉:“易同志,楚剧团里的人没什么文化,见识不多,都在闭着眼睛说瞎话。你莫见怪!”接着又诚恳地说:“你要是能把楚剧的唱腔搞出个成龙配套的东西出来,那你就是我们楚剧的大功臣,我要给你立长生牌位,还要请你喝茅台呢!”

  易佑庄面窗望天,抽着烟,摇头叹息:“老沈,改戏、改制,还要改人哪!”

  一代楚剧人将对艺术的热爱融于血液、深入骨髓

  “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1963年,武汉市楚剧团排演的楚剧《李双双》一炮而红,观者如云,受到社会各界高度评价。这个时候张巧珍还在市戏校学艺,李双双的扮演者是剧团当仁不让的台柱——肖毅勤。

  肖毅勤生于1939年,比张巧珍大六岁,算是张巧珍楚剧演艺生涯的师父。她个子高,眼睛大,朴实清秀,而且气质上与李双双的原型刘凤仙类似,身形一反江南女子小巧玲珑,婀娜多姿之态。一上舞台,肖毅勤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粗犷美,活脱脱一名农家女模样,简直是天上掉下个“李双双”。而且她唱腔醇厚有力,表演平实大方,完美地展现了一个心直口快,性格泼辣的妇女形象,受到了观众们的喜爱。有人评价说:肖毅勤看起来就像是电影“李双双”的扮演者张瑞芳的克隆版。故有人戏称她为“肖氏李双双”。

  那是1963年,武汉市楚剧团的领导认为肖毅勤在现代戏方面是个可造之材,为她量身定制了《李双双》这出戏。这个戏的编导演实力雄厚,演员阵容大。张惠良、邓世中担任该剧的编剧;熊剑啸担任导演;易佑庄作曲;钟惠然、陶德安、杨少华、陈惠秋、黄连荣等大名角都参演了《李双双》,连导演刘明保和后来在湖北省楚剧团当党委书记的陈建华也去跑龙套了。

  剧本赶出来后,领导要求所有演职人员到石首县的一个公社里体验生活。那时正值秋季,演职人员到石首县后,边演出,边劳动。他们平常跟社员一起摘棉花、抢收晚稻;排戏时,一个个全心投入、干劲冲天。易佑庄用一个月的时间写完曲子,戏的总基调差不多都是用湖北民间小调,如“探亲家”“十枝梅”,非常好听,大家都很喜欢。沈云陔肯定了这个唱腔的设计,但也提出了意见:“这次的旋律与《两兄弟》不同,能听出楚剧的风格。好是好,就是没有一段能叫好的女迓腔。”

  因此,编剧们又开动脑筋,挑灯夜战,赶写了《孙家庄变了样》一段60句的唱词。剧团经过一个月的紧张排练,在石首县城一个能坐2000多人的大礼堂里演出。戏演完后,观众纷纷鼓掌叫好,《李双双》初次获得成功。剧团回到武汉以后,又连续一个多月在长征剧院里演出该剧。楚剧《李双双》生动活泼,生活气息浓厚,唱腔又好听,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场场座无虚席。

  1964年,剧团参加了武汉市现代戏的会演,《李双双》再次受到好评,并由武汉市广播电台录了音。当时,楚剧《李双双》成为春节慰问部队演出的必备剧目。有观众评价说:“武汉市楚剧团演的《李双双》比评剧演得还好些。”

  《李双双》能取得这样大的成功离不开易佑庄的作曲。正是因为他反复修改,精益求精,把楚剧成龙配套的唱腔搞出来了,为20世纪60年代楚剧戏改作出了成绩。当年的那粒“老鼠屎”,今天变成了宝贝,搞活了整个楚剧,沈云陔逢人就夸:“易佑庄是我们剧团的活宝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2018年3月17日,笔者终于采访到楚剧名演员肖毅勤。她十分爽快地拿出早已备好的剧照,打开了尘封半个世纪的话匣子。

  她回忆:“记得当年,熊剑啸导演找我们‘三个姨妈谈话。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楚剧处境蛮可怜,没什么人才,你们三个姨妈要扶(培养)一下张巧珍呀。虽然我们几个当时没有跟导演表态,但是之后都在默默扶她。”

  肖毅勤又笑着说道:“后来,巧珍《李双双·孙家庄变了样》的录音走红后,有人在我面前阴阳怪气,说:‘肖大姐,你累死累活唱戏,看来是白唱了。更有意思的是,有一年我在新州花朝节上主演《开棺断子》,反响很好。但是一打听,发现别人说:‘唉呀!那个张巧珍唱得真好。看看,都给我改名换姓了,我变成了张巧珍,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老肖爽朗笑罢,又想起了一件往事。继续道:“即使这样,我还是要扶张巧珍。我比她大六七岁,帮她是应该的。有一回,我看见她演《白扇记》黄氏时的下场不对,就直接告诉她:‘为什么打鼓师傅设计这个下场的锣鼓点是慢长锤,而不是跑圆场的急急风呢?那是为了充分配合演员,好去表现人物复杂而沉重的内心。节奏缓慢中带着一点急促慌乱,不能像跑圆场那样轻飘飘地下去了,应该带戏下场。巧珍蛮虚心,听了之后还叫我老师呢。”

  最后,老肖十分动情地说:“凭良心说,巧珍唱得是比我好,听到同事们说我‘白唱了的那些话,我也有一些难过。不过,无论如何,我总是记得熊老师说的话,我们剧种处境太可怜了,没什么人才,能出人才就是好事。要是都不扶,一个人才也没有,那楚剧不早就完了吗?”

  年近八旬的老肖一番真挚的话,深刻体现了楚剧表演艺术家对于楚剧深沉的爱。她当年不遗余力地扶张巧珍,为楚剧舞台注入了新的活力。这正是一代楚剧人对党忠诚、热爱事业的生动写照,他们将这种热爱融于血液、深入骨髓,带着强烈的使命感,为楚剧传承培养人才。他们不愧为楚剧的脊梁。

  “我有一颗对明日充满期望的心”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1962年,武汉人民广播电台将17岁的张巧珍在楚剧《铡美案》中演唱的秦香莲选场录了音并且播了出来,取得了不错的反响。第二年,湖北人民广播电台根据听众意见反馈,想录制《李双双》唱腔选段。沈云陔闻讯大喜,为更好地完成这一任务,立即成立攻关小组,选拔青年才俊。小组在戏校和剧团广泛物色演员,多日无果。最后在易佑庄的力荐下,经过团务会慎重考虑,一致同意并决定破格录用市戏校学生张巧珍。

  当时,张巧珍在学校的学习和演出任务很重。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她既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她得到了一次十分宝贵的实践机会;紧张的是,参加演出可能会影响期末考试的成绩,又担心自己担不了这一重任。楚剧《李双双》本身表演起来有难度,剧中这段《孙家庒变了样》的唱词长达60句,演员必须要在10天之内掌握每一句的唱腔。更棘手的是,张巧珍本人与角色的性格存在巨大差异。李双双泼辣、直爽、敢说敢斗,而张巧珍文静、温顺、腼腆、内向。从气质上看,张巧珍属于古典型,适宜传统戏,与现代戏人物不大接近。

  其实,张巧珍看过《李双双》这出戏,对肖毅勤主演的李双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十分佩服肖毅勤生活化的表演,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出演《李双双》,所以看得并不仔细。在张巧珍看来,接了这部戏等于要跟肖毅勤比,可是自己在表演上就像是一粒砂石,肖老师是一座高山,一粒砂石怎么跟一座高山相比呢?想到这里,张巧珍不寒而栗,几天睡不好觉。多年后回忆此事,她毫不掩饰地说:“那个时候我表演照本宣科,平铺直叙,不懂发声技巧,不懂刻画人物,对夫妻情感更是一窍不通,只能照着葫芦画瓢。所以一开始,我心里很紧张。”

  光明楚剧团里有一位才女——彭文秀。她擅长家务,会用缝纫机做各式各样的衣服,厨艺精湛。工作上,她认真敬业,“巾帼不让须眉”。彭文秀在七岁时加入“孩子剧团”,参加过抗日宣传,上街演过小节目,曾担任《黄河大合唱》万人合唱团的指挥,而且出口成章,常在报上发表作品。解放后,她從文工团调到学员队当辅导员,负责做青年团的思想工作,后又当上光明楚剧团副团长。张巧珍非常崇拜她,于是她找上彭文秀,求教演唱的技巧。

  《李双双》的曲子正好是彭文秀的丈夫易佑庄的匠心之作,彭文秀十分了解这部戏的创作意图和表演要求。彭文秀教张巧珍的上课方法与其他人不同。她并不是直接教唱,而是从说戏开始,从分析人物入手,讲解戏情戏理,还传授张巧珍报字发声的科学方法,甚至对她咬字不分字头、字腹、字尾的毛病也不放过。张巧珍的楚剧演艺生涯在良师的指点下,开了好头,走上了正道。其实,她受教的何止是《李双双》这一部戏呢。

  1966年,《李双双·孙家庒变了样》的录音在武汉市电台播放,惊艳了江城。张巧珍清新和甜美的唱腔,让人耳朵一震,眼前一亮。一时间,楚剧演员张巧珍在荆楚大地上引起不小的轰动。有同学称张巧珍为“明星”,她调皮地说:“是呀,我有一颗对明日充满期望的心。”

  三上长影的难言之隐

  这是一个战斗的集体,他们历经四载,抗天灾,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勇往直前;这是一个团结的集体,他们经历三起三落仍意志坚强,顶风踏浪依旧不动摇;这是一个先进的集体,他们用实际行动践行“千锤百炼苦为乐”;这是一个模范的集体,他们不仅演绎了一出“演革命戏,做革命人”的好戏,而且完美填写了楚剧艺术改革的红色“报表”。湖北省楚剧团用这段百折不挠的故事,在当代戏曲的转型征程上树立了一座高耸的里程碑。

  “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1966年2月25日,张巧珍上调到湖北省楚剧团。她面临的更严峻的挑战是改行。当时,样板戏一律要形象高大的演员来演,可是张巧珍却是娇小女儿家,不符合演样板戏的条件。

  1970年,剧团工宣队指挥部下来一纸调令,叫张巧珍去教学队报到。在这段特殊的历史岁月里,上级领导考虑到:无论如何,我们终归要回到文化的本身,文化才是“命”,戏曲作为传统文化,不“传”怎“统”呢?楚剧不能后继无人。当时,全省唯一一所培养戏曲人才的基地——湖北省戏曲学校早已停办。

  为了迅速培养接班人,改善楚剧舞台人才青黄不接的局面,更名为省宣五队的湖北省楚剧院正式开始面向全省自主招生了。

  张巧珍虽然答应去教学了,心里却很不自信。她暗忖:我才刚毕业,拿什么去教呢?但“听党的话”这一认知早已深入张巧珍的骨髓,流淌在她的血液中,她必须服从组织的分配。从此,她的人生出现了转折。这个曾被认为是天生唱楚戏的料子的楚剧演员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舞台,做起了招生、教戏、抄写材料之类的工作。当时有人笑称她为“打杂的老师”。

  张巧珍做事总想干出点名堂。她暗自下定决心,要为楚剧招几个好苗子,带出好徒弟。后来,她果然在招生工作中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如今鼎鼎有名的表演艺术家彭青莲正是张巧珍招收进团的,并当了她的启蒙老师。

  离开了舞台的张巧珍像一只离群孤雁,孤独寂寞。她想唱戏,天天盼着能回到剧院。张巧珍每天晚上都抱着能够再次参加演出的希望入睡,然而醒来后愿望还是一次次落空。长达两年半的“打杂”时光,消磨掉了她的几分青春容颜,却没有荒芜她对舞台的一片赤诚。

  

  偶得空闲时,张巧珍会偷偷溜进剧团后面的排演场,瞧一瞧亲切的舞台;四下无人时,她还会一把捧起红色金丝绒幕布,将它紧紧地贴在脸上,就像拥抱着自己的母亲一样;一听见悠扬的胡琴声,她便按奈不住自己想唱戏的心。

  当时有一句口号:“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张巧珍左思右想,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鼓足勇气,打算去跟工宣队指挥长陈帮树聊聊。但每次找到他正欲倾吐时,张巧珍却如鲠在喉,满腹话儿不翼而飞。无奈,她只好去找好友倾诉自己的苦恼。谁知人家根本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对方说:“巧姐,你现在每天能按时上下班,礼拜天休息,工资照拿,多舒服!唱戏有什么好?”张巧珍听了之后,敷衍地点点头,清清嗓子,扭头望着别处,心中满是悲伤,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一般,一连几天看见这人就绕路走。

  1972年,团里根据样板戏移植,由魏正芳导演、陈升宝记导、严珊君主演的《红色娘子军》彩排演出十分成功,观众反应热烈。省革委会政工组付组长、湖北军区宣传部部长鲁夫和省文化局领导上台接见演员。他们对于剧团学样板戏不走样的精神以及女主角不乏杜近芳大派的表演范予以肯定。

  张巧珍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参演《红色娘子军》的机会。接任务时,她欣喜若狂,但是打听之后,发现是去演一个彝族群众,全剧只有一句唱词,不免有些失望。突然一句话萦绕在她耳畔:“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这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名言。正是这句话,让张巧珍重新燃起了热情。

  9月28日,剧团在黄鹤楼剧场演出《红色娘子军》。张巧珍听说省市领导要来审查,内心十分紧张,而且久别舞台,演戏不免有些生疏。她有点怯场,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但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唱了出来:“盼翻身,盼解放,终于盼来共产党。”

  唱罢,观众席骤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间或夹杂着喝彩,经久不息。剧终,张巧珍正欲卸妆,一个学生跑来把她推到舞台中央。她慌忙向观众鞠躬,正欲转身离去时,掌声再次响起,她只好再次鞠躬,如此循环两三次方才离开舞台。

  2020年10月3日,湖北省艺术学院教授,国家一级演员严珊君回忆道:“巧珍在《娘子军》中的那段唱腔,嗓音宽亮震撼全场。连我这个主演都被震撼了。戏结束后,有观众上台问她的姓名,并评价:‘那个少数民族姑娘,唱得真好听。”

  在这之后,沈云陔为张巧珍归队奔走呼号,说服省委领导同意让她回剧团。剧团领导夏文清告诉张巧珍这个喜讯,让她重返舞台。听到这个消息后,张巧珍呆住了。夏文清向张巧珍重复了一遍这个消息。半晌,张巧珍既不谢,也不表态,只慌忙转过身去,肩膀不住颤抖,啜泣不止,口中喃喃:“我想起小时候被父母抛弃。我担心我又在瞎想……”

  张巧珍归队后,参加的第一场排演是现代戏《秋红》。别看这是一出小戏,里頭却有大文章。这是一出文唱武打的重头戏,有人认为这是领导想全面培养她呢!其实,对于张巧珍而言,这也是一次对自己演技水平的复试。

  导演魏正芳正绞尽脑汁地为剧中秋红这一角色设计许多新玩意。演员不仅要撑竿、划船和舞蹈,还要展示开打和卧云等绝活,甚至连体操中的高难度动作都要掌握。如果没有科班武旦的功底,很难担任这一角色。这对擅任闺秀角色张巧珍而言,算是一场让她脱胎换骨的的演艺革命。

  时值隆冬,张巧珍为了排练单衣薄衫上阵,几个回下来,大汗淋漓。她午餐只吃一个冷馒头,喝两口水。午休时,她还要抱着一岁多的孩子去汉口医治哮喘和先天性心脏病。功夫不负有心人,湖北省文化局局长韩光表看了《秋红》后对该剧予以高度评价。

  “那个春枝(张巧珍)唱得不错”

  省直文艺界的夜空久违地升起了一颗闪亮的星星——小歌剧《追报表》(下简称《追剧》)。这部剧获得了很多人的喜爱。

  《追剧》由湖北日报文艺副刊编辑李光辉根据一篇通讯报导改编,他与《布谷鸟》编辑徐国华担任编剧,著名歌剧演员夏奎斌担任导演,省歌剧团首演《追剧》。

  这出歌剧的创作背景大有来头:1971年8月中旬至9月12日,毛泽东主席在南方巡视,同沿途各地主要负责同志谈话,针对林彪等人的阴谋活动,提出“三要三不要”,即: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追剧》的剧情正与这一背景有关。

  《追剧》剧情梗概:

  元旦前,小会计填写年终报表时,发现除生猪还差两头外,粮食和棉花亩产都超过了《纲要》。小会计估计大母猪今晚要生,为三超《纲要》,他预报两头,并将报表交给了公社统计员小李。老队长得知这件事之后,夜追小李,想修改报表,填写真实的数据。二嫂来报:‘母猪生了16头。小会计欣喜若狂,也去追报表。老队长和小会计先后追上小李。老队长告诉小李数字报多了,小会计却说报少了。二嫂证实小猪是夜里12点半左右生的,大家终于同意,报表上还是减去两头生猪。

  这则故事的主题是提倡实事求是,讽刺弄虚作假、浮夸虚报、好大喜功的不正之风,发扬“三老”(即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的优良革命传统。

  1972年,《追剧》由著名歌剧演员夏奎斌导演,在彩排时出现了轰动性的观剧效果。

  4月2号,《追剧》作为压轴戏参加了湖北省文化局举办的全省戏剧会演。那天,除了全省文艺界的代表外,省长和中央文化小组的负责人也出席观看,现场气氛热烈,掌声雷动。谢幕时,省长走上舞台,握住夏奎斌的手,十分热情地说:“《追剧》这个戏很好,小戏反映了大主题。我一直想看一个宣扬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的戏。你们搞出来了,演得很成功!”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省宣五队(即湖北省楚剧团)领导认为该剧非常适合楚剧生动活泼的表演风格,艺术效果定会比歌剧更胜一筹,于是很快安排将《追剧》作为学员队的教学剧目,除二嫂和老队长外,其余角色全部由学员担任。由于剧种从歌剧转变为楚剧,唱腔必须重新设计。在作曲家易佑庄还在荆门出差未归的情况下,团领导大胆培养年轻人才,把任务交给了刚从省戏校毕业的新人——田泽忠和余洁明。田写男腔,余写女腔。

  1972年5月15日,剧团在长征剧院演出了《追剧》《新风尚》《半篮花生》《新人骏马》。长征剧院电视台实况转播了演出之后,《追剧》在社会上声誉日隆。

  1973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受中央文化小组之命,筹拍一组小戏。知名导演严恭带领团队在全国挑选合适的剧本。他在山东看到吕剧移植的《追剧》后,慕名来到湖北,拟拍该剧。湖北省委宣传部和文化局既想借此机会促进地方戏曲的发展,也展示出楚剧最好的风采,遂让省歌剧团、省楚剧团、省汉剧团同时排演,参加竞选。

  湖北省楚剧团领导一接到参选任务,就迅速安排工作,改学员队为老师队,改教学剧目为重点演出剧目。为了让剧中角色更加立体,又修改剧本,对演员阵容做了大调整,全都由一线演员参演。与此同时,为开展“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演英雄、学英雄”等活动,团领导组织该剧的所有工作人员到黄陂县蔡店人民公社体验生活近两个月。

  总的来说,三个团的实力旗鼓相当,但是各有千秋。当时正是每个人都想在“抓革命促生产”上出成果的时期,因此三个团势不可挡,互不相让,竞争可谓十分激烈。这个名额究竟花落谁家?

  以省长张体学,省委书记陈丕显为首的领导小组从楚剧的历史和社会地位的角度出发,大力支持地方戏曲的发展,千方百计做工作,帮助省楚版的电影《追剧》诞生。后来,省宣传部部长罗明在省直文艺界创作大会上一锤定音:“楚剧是我们湖北的主要地方戏,应该多给省楚剧团一点机会,展示我们楚剧的风采嘛。”

  于是,迅速成立了湖北省《追剧》创作组。省文化局根据长春电影制片厂要求,在省直剧团里挑选精兵强将。领导考虑到剧本喜剧效果不足,需要靠演员的演技来弥补,故在人選上把关更严,对演员阵容进行了第三次“大换血”。小会计是该剧中的核心人物,所以这一角色的选择尤为重要,演员的演技直接关系着该剧的成败。国家一级演员、著名表演艺术家朱世慧曾回忆:“长春电影制片厂要把《追剧》拍成电影时,我正在《海港》里演青年工人韩小强。导演看了我的戏之后,说:‘这个小伙子不错,你来拍这个戏。”

  当时,二嫂一角也有好几个候选人,剧组对于这一角色的确定一直举棋不定。其中,来自省汉剧团的演员程彩萍无论是身形还是气质都符合二嫂这一形象。那个时候,程彩萍与夏家珍主演的电影《双教子》曾轰动一时。她不仅在学生时期就出名了,而且是省戏校又红又专的典型。

  1965年10月1日,程彩萍和夏家珍在北京参加了国庆观礼。10月10日,毛泽东在接见中南区赴京演出团《双教子》剧组成员时,二人也参加了接见。主管部门重新观看了程彩萍出演的《双教子》,慎重考虑之后,敲定由程彩萍出演二嫂、旦角新秀蔡顺英出演统计员、楚剧著名表演艺术家高少楼扮演老队长。

  1973年初春,省宣五队改回了原来的名字——湖北省楚剧团。剧团就像是刚成立的新单位,呈现出一番干亊业的新气象。

  1月18日,《追剧》在湖北剧场彩排,省委审查后高度评价该剧。省楚干部更加斗志昂扬,为实现几代楚剧人“走出湖北,打向全国”的愿望,准备像省戏校校长黄振“大闹水果湖”那样,带上楚剧剧目去“大闹北国”。于是,剧团里的排练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剧目由生活气息和地方风味浓厚的三出现代小戏组成,都是曾在全省现代戏会演中获奖的佳作。除《追剧》外,另外两部戏分别是从大悟县楚剧团移植的《红色管家人》和从黄梅县剧团戏移植的《一斤二两半》。张巧珍在该剧中饰演女主角春枝。

  长影二级导演严恭及副导演张辉看完所有演出后,虽然没有亲自上台接见演员和发表与剧目有关的评论,但是都流露出欣赏的表情。在上演《一斤二两半》时,文化部领导边看边评价:“那个春枝(张巧珍饰)唱得不错。”

  一上长春

  1973年4月18日,在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局领导的欢送下,时任文化局副局长的叶英亲自带领《追剧》剧组一行90人,从武昌乘坐火车,告别草长莺飞的武汉,向长春进发。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剧组于4月21日抵达春寒料峭、北国风光无限的长春。吉林省市委和长影领导热烈欢迎和接见了《追剧》剧组,还为招待剧组专门放映了经典电影。山东吕剧《半边天》剧组、浙江越剧《半篮花生》剧组以及长影全体员工也出席了欢迎仪式。

  值得一提的是,湖北省《追剧》剧组曾在一场招待演出上掀起楚剧热潮,场面十分火爆。这场演出取得了比预期更大的成功,剧组连续演出十多天,许多观众还意犹未尽。《追剧》剧组充满激情的表演好似春风融化了北方的雪,什么“楚剧不离‘楚”“北方人看不懂楚剧”等种种忧虑,统统消失了。

  可是长影摄影棚外的世界并不和谐。北方的气候与荆楚地区有很大差异,常有极端天气的出现,因此,剧组的拍摄工作受到很多阻碍。受极端天气的影响,《追剧》临时接到了下马的指示!

  二上长春

  1976年2月,湖北省《追剧》剧组接到重新上马的通知。为了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同心协力,不惜加班加点,在保证质量的同时加快了拍摄速度。几位主演默契配合,兼顾拍摄进度和艺术高度,很快就完成了一半的拍摄任务。看着这样好的工作势头,人们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想着过不了多久便可杀青回家了。

  不料,事与愿违。细心的摄影师发现镜头中二嫂的外形发生了变化。演员本是一位窈窕淑女,却一天天胖了起来。原来,问题出在程彩萍身上。她经过在事业和家庭之间痛苦的抉择之后,最终坦承自己怀孕了的事实,含泪提出换角的请求。长影对此感到十分惋惜,只好停止拍摄。这意味着包含程彩萍在内的湖北省《追剧》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呕心沥血的付出即将前功尽弃。

  为了挽回这一局面,剧组当前最紧急的任务是确定新的二嫂扮演者。而且演员需要立刻投入角色,赶上拍摄进度。能够担此重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剧组火速在所有省直文艺界女演员中进行海选。很快,一批来自省楚剧团的青年演员进入决策层视野,尹秋来、吴昭娣、严珊君、张巧珍,还有省歌剧团的向玉梅都在选拔的名单内。经过几轮比赛,剧组终于确定了二嫂的人选。宣布结果时,每个人都十分意外,甚至连冠冕者本人也不敢相信。被选中出演二嫂一角的正是张巧珍。国家一级演奏员杨启旭回忆起这件事时,不禁感慨道:“当时,张巧珍在社会没什么地位,在团内的排名也不靠前。跟她一起竞争的吴昭娣、尹秋来、肖毅勤都算是她的老前辈。她这一步登得太高了。”

  张巧珍为了追回《追剧》的拍摄进度,拼尽全力。可是,在电影重新拍摄到一半的时候,因为一些演出任务,长影只好在电影制作的进度表上再一次按下了停止键。

  4月30日,湖北省楚剧团带领包括张巧珍在内的38人前往北京,参加演出。

  5月至6月中旬,湖北省楚剧团为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10周年暨纪念延座讲话34周年,参加了全省文艺调演。

  8月下旬,湖北省楚剧团组织文艺小分队赴唐山大地震灾区进行慰问演出。

  三上长春

  1977年4月,电影《追剧》的拍摄工作因为一场地震再一次停滞不前。

  1975年2月4日,距离长春约428公里的海城发生了7.3级地震,极震区面积为760平方公里。这场地震的余震范围非常广,甚至连北京钓鱼台都有明显的震感。尽管长春市政府极力安抚百姓们恐慌的情绪,但是大部分市民如惊弓之鸟,整日惶恐不安。此时,长影制片厂只剩一个空壳,山东吕剧《半边天》剧组和浙江越剧《半篮花生》剧组也离开了,高大的厂房变成一间空屋,偌大的摄影棚内空空荡荡。

  《追剧》剧组在圆满完成全国现代戏调演和中央电视台录像的任务后,开始猶豫是否返回长春续拍电影。当剧团团长余魁征求大家意见时,张巧珍表示服从安排,笑道:“反正路快走完一半了,要是回去了再去长影,那不是又要浪费车钱。”

  几番考虑之后,剧组还是选择返回长春继续拍摄电影。当《追剧》剧组如约抵达时,长影领导十分感动。

  当时,长影防震抗灾形势严峻。为了确保剧组人员安全,长影把一切自防自救工作安排就绪:设计人员逃生路线;提前规划好如何关电、关水;厨房随时准备着蒸好的馒头。而且长影在生活上对剧组十分照顾,他们让剧组人员吃大米饭,自己却总是吃杂粮。

  一位老演员回忆起这段经历时,说:“我们住在长影招待所,乐队的人一起住在一间大房,演员各住一间小房。大家在小食堂吃饭,每天都能吃上小米稀饭和大米饭,而且荤素搭配、营养全面、菜色齐全。周末休息时,长影还会安排我们看电影、吉剧或者二人转。虽然长影在生活上很照顾我们,但是我们还是很谨慎。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余震会来,我们总是睡不安宁。”

  拍摄进度缓慢是个大问题。长影时不时有接待外宾参观和中央领导视察的任务,经常因为这些事情中断电影拍摄。而且,因为不断修改剧本,电影的布景、美术、灯光和道具也都需要频繁更换。剧组的拍摄进度就像“老牛拖破车”,一天也拍不完几个镜头。剧组人员心急如焚。

  同志们辛勤地工作却始终看不见成果,不免出现消极情绪,而且大家长时间生活在随时会发生地震的恐慌之中,早已身心俱疲。一到周末或者节假日,剧组里就开始弥漫着一股思乡和畏难的情绪。

  每当这时,一些年长的同志就会跟大家讲述“问艺楚剧二队”的光辉历史,周恩来到“问艺楚剧二队”慰问的故事。通过回忆楚剧前辈们的光荣事迹,极大地鼓舞了组内的士气,大家一致表示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有的同志为了拍摄电影推迟婚期;有的同事连孩子住院也不舍得请假回家;还有一些演员旧疾复发,依旧带病工作……大家的坚守究竟是为了什么?

  资深伴奏员普功树说:“我们去长春拍电影是在为湖北争光。大家要克服困难,舍小家为大家,一心一意完成党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

  其实,在《追剧》剧组的工作人员眼里,摄影棚就是战场,工作就是打仗。大家每天在摄影棚里不分昼夜地努力创作,喜怒哀乐都与艺术相关。大家紧张地思考着、战斗着、争论着,心却紧紧连在一起。有的时候,同志们过于投入,连饭都忘了吃,觉也忘了睡。长期从事重复劳动虽然枯燥,但也因为这份忙碌,每个人都忘掉了地震的恐惧与生活的闲愁。

  这是一个战斗的集体,他们历经四载,抗天灾,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勇往直前;这是一个团结的集体,他们经历三起三落仍意志坚强,顶风踏浪依旧不动摇;这是一个先进的集体,他们用实际行动践行“千锤百炼苦为乐”;这是一个模范的集体,他们不仅演绎了一出“演革命戏,做革命人”的好戏,而且完美填写了楚剧艺术改革的红色“报表”。湖北省楚剧团用这段百折不挠的故事,在当代戏曲的转型征程上树立了一座高耸的里程碑。

  在湖北省楚剧团百折不饶地斗争和锲而不舍地坚持下,《追剧》历尽千难万险,克服重重困难,终于登上了银幕。它就像一只报春的燕子,终于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破碎的芳华

  张巧珍在理性与感性的拉扯中展开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脑海里出现了古今艺坛夫唱妇随的各类经典:关汉卿与朱秀帘、吴祖光与新凤霞、马师曾与红线女等。这一对对把事业和爱情融为一体的银幕伉俪们的电影镜头在她脑海里滚动播放,弄得她眼花缭乱,愈发沉醉其中。他们巧妙地从事着“地下工作”,在感性与理性的争斗、痛苦与甜蜜的交帜中,克服恋爱的阻力,感情逐渐升温。他们正盼望着花好月圆的那一天。

  “她被吓到了,把那些彩礼都退了”

  2015年7月25日,武汉市楚剧团伴奏员张厚德在戏校座谈会上回忆张巧珍的青春韵史时说:“那一年,学员队刚从孝感回到武汉,在武汉市歌剧团的剧场彩排楚剧《棉花姑娘》。那时候,巧珍才十八九岁,是团里的业务尖子,算是团里的一朵花。有时,‘二公子(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导演沈建国)会戴个贝雷帽来看巧珍的戏。估计那个时候他们就在谈恋爱,搞‘地下工作了。”

  有人认为这话欠妥,理由有三:其一,张巧珍在《棉花姑娘》中演的是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并非主角。沈建国来看什么呢?其二,沈建国出身名门,一向傲岸不群,眼光极高,等闲之辈难入他的眼。而且他本身就是团内的演员,正打算转行做导演,看戏是他的工作而已。其三,他的父亲(沈云陔)是一团之长,恐怕不会容许自己的儿子和张巧珍谈恋爱吧。

  这个时期的张巧珍已经不再是一个懵懂无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在剧团里慢慢成长的张巧珍性格上少了冲动,多了稳重。她追求生活上的浪漫,但更看重现实这一方面。在那个把口号喊得震天响的年代,张巧珍带着“有了业务便有了一切”的思想,择偶标准随着事业的蒸蒸日上而越来越高。在她看来外形漂亮、志同道合是双方交往的基础,能像吴祖光导师们一样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才是恋爱的关键。

  张巧珍与闺蜜闲聊时曾透露:“我的婚姻我作主,非知音终身不嫁。”一般来说,年轻人对另一半的构想是很模糊的,张巧珍却认为自己的另一半必须有田玉川的侠肝义胆、梁山伯的儒雅痴情、董永的勤劳孝顺、许仙的善良忠厚、贾宝玉的风流倜傥……虽然构想很美好,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张巧珍始终没有找到如她所愿的另一半。这些天花乱坠的想法如泡沫一样,很快就破灭了。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爱神终于青睐了张巧珍,将丘比特之箭射向了她。她跟“二公子”在一起了。这一次恋爱虽然不算热情激烈,但是爱意温柔缱绻。张巧珍在理性与感性的拉扯中展开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脑海里出现了古今艺坛夫唱妇随的各类经典:关汉卿与朱秀帘、吴祖光与新凤霞、马师曾与红线女等。这一对对把事业和爱情融为一体的银幕伉俪们的电影镜头在她脑海里滚动播放,弄得她眼花缭乱,愈发沉醉其中。他们巧妙地从事着“地下工作”,在感性与理性的争斗、痛苦与甜蜜的交帜中,克服恋爱的阻力,感情逐渐升温。他们正盼望着花好月圆的那一天。

  不料,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波,让“二公子”一家陷入无尽的苦难之中。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场风波掀起的惊涛骇浪淹没了剧院,也泼了张巧珍一身浑水。湖北省楚剧团大院内张贴着大字报,有几张上面竟将她的名字打上红叉,写着:“把黑线红人、走资派儿媳张巧珍揪出来斗倒斗臭!”

  天性胆小的她面对这种场景惊恐万分,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白天,震耳欲聋的广播一响,她就吓得魂飞魄散;夜晚,一声鸟啼、几只小鼠嬉戏都使她心惊胆颤。一夜之间,她竟生出几根白发。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八年来接受的教育都被推翻,自己尊敬的领导变成了“走资派”,相好人遭受牵连。如果说童年失去生父,成为弃儿,让她对不公的命运诸多埋怨,那么失去精神上的父亲,沦为舞台的弃儿,几乎要将她的意志摧毁。

  一夜之间白了头的还有另外两人——张巧珍的生母刘菊英和继父杨惠民。他们用惨痛的教训总结出一条道理:凡是能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们认为,人一生要走的路正是“天时”,如果有一步走错了,纵有三头六臂,天大的本事,还是会落得一个潦倒的结局。

  此时,张巧珍最担心的是她的事业和爱情,但刘菊英担心的是他们该如何生存下去。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看着瘦损憔悴的女儿,心急如焚。他们夫妇早就认为剧团是个是非之地,唱戏的地方勾心斗角。当初他们反对女儿唱戏,可张巧珍只当这话是耳边风。她和“二公子”,一个是车夫的女儿,一个豪门公子,怎么能在一起呢?杨惠民写信给张巧珍,信上深表忧虑,一再叮嘱她万万不能攀高枝,找个做人老实、家庭清白的工人,吃碗安稳茶饭比什么都好。可张巧珍偏不听。刘菊英不愿眼睁睁看着,做娘的唯恐女儿走上一条“不归路”。他们爆发了一场家庭内战,刘菊英声泪俱下,对张巧珍下了命令:

  “必须依娘一条,赶快跟那个‘二公子一刀两断。”

  “他人好,有学问,正是我梦中人。妈,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决不离开他!”

  “娘问你,你知道你生父是怎么栽跟头的吗?当年摆在他面前两条路,一是去西安,死路;一是去延安,活路。他偏偏要往死路上奔,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走错了路哇!”

  不久,又有一些领导和朋友找张巧珍聊天,开解她。情况终于有了变化,认清现实的张巧珍請来闺蜜程维帮忙退彩礼。

  彩礼是中国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结婚习俗,一般是在结婚前由男方赠送给女方,表达对女方的重视以及对女方父母的感谢之情。当年无数新人拿一套《毛泽东选集》、一个日记本和一双袜子当作结婚的彩礼,用这些东西表明决心结成了革命夫妻。张巧珍收到这份彩礼时如获至宝,把这些东西细心珍藏。她颤抖着双手拿出这些爱情信物,捧在怀里,看了看、摸了摸,最后还是狠下心来把它们交了出去。

  程维的老公道出了事实:“沈建国跟张巧珍谈了两三年,就快结婚了。但风波开始后,张巧珍被吓到了,把那些彩礼都退了。”

  揭开了一段爱情故事的神秘面纱

  “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2018年3月18日,《楚剧大师沈云陔》的作者沈建武第一次讲述了这段楚坛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一段爱情故事的神秘面纱终于被揭开了。

  沈建武回忆:“巧珍姐曾和我二哥(沈建国)谈过朋友,两个人没成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二哥清高,巧珍姐文化低,二人谈不到一起去;有说巧珍姐怕沾火星,挑红五类。但不管怎样,老爷子(沈云陔)爱才,很珍惜巧珍姐,把巧珍姐当自已女儿一样。巧珍姐私下见到我时,还忍不住打听二哥的生活情况。”

  1969年,张巧珍与驻省文化局的一位军代表结婚了,这对沈建国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此时,沈建国接到省楚革委会的下放通知,要他与易佑庄、张叔仪等人即日赴荆门“五七干校”报到。沈家闻之,如坐针毡。当时,社会上关于下放的传闻五花八门,有人说那里是“烟瘴之地”,有吸血虫、传染病,又有人猜测说:“下放的人肯定回不来,一切都完了。”

  沈云陔虽身困“牛棚”,但头脑十分清醒。得知此事后,他利用请假回家拿衣服的机会,分别去到易佑庄、张叔仪家里与他们促膝谈心。沈云陔曾和沈建武一起开导沈建国,说:“就当是去农村体验生活,积累生活经验,还能提高自已的艺术素养,算是一件好事呀。”

  沈建武领了母亲要他陪他二哥下放之命,背上行李来到紫阳湖省楚剧团。少顷,张巧珍蹑手蹑脚地拎着小提包来到沈建国的办公室门口,正巧遇到了沈建武。沈建武心里明白,张巧珍与二哥分手了之后,许多年都未讲过一句话。两人只要一碰上,像触电了似的掉头就走,照面都不愿打一个。于是,他赶紧溜了出来。

  榨菜炒肉丝是一道有名的川菜。张巧珍知道沈建国出生在川渝之地,最爱这道菜。于是她亲自挑选食材,精心烹调榨菜炒肉丝,做成之后装在瓶子里。她找了一个四下无人的时刻,慌忙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大瓶子交给沈建武,并低声叮嘱:“兄弟,你悄悄地把这个瓶子放到你二哥的包里,莫让别人和他知道。”沈建武接过那瓶热乎乎、香喷喷的菜,连连点头。

  第二天早上,卡车上载满了其它单位下放的人。沈建武因为卡车里没有多余的位置而被“刷”了下来,只好灰头土脸地朝家里走去。张巧珍一路小跑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安慰着沈建武:“算了,你不去也好,家里还有老人需要你照顾。唉,你二哥是个老实人,跟易老师和张老师在一起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回去跟老师和师娘说一声,不要让二老担心呀。”

  张巧珍结婚之后,还在被批评的沈云陔特地开了一场家庭会,说:“政治上出现那么大的事情,别人那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要跟人计较,人总要生活下去。”接着,又念念不忘道:“我被关在‘牢里生了病,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烧,都没有人关心我一下。你们的巧珍姐趁着看守换班的空,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淋着大雨,偷偷地给我送药来,还帮我打开水。这姑娘是真的蛮孝顺。”

  人世沧桑,物是人非。2005年,湖北省文化厅、武汉市文化局和湖北省政协各级领导在沈云陔诞辰一百周年举办了大型的纪念活动。省楚剧团前往沈云陔故乡——新洲区仓埠街周铺村沈家大湾演出。此时,沈建国已退休。尽管他身体不好,但他和张巧珍都积极参加了这次的纪念活动。这对于曾经的恋人来讲,是非常难得的重逢的机会。

  作为张巧珍破碎芳华的见证者,沈建武再次看到张巧珍时,内心百感交集。沈建武了解张巧珍,知道她因为退彩礼这件事,心里一直很愧疚。在张巧珍的幸福面具背后,有着一些难以愈合的创伤、难以言说的心痛。这份痛苦也许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慢慢淡去,但是一旦被提起,它又会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在心中叫嚣。

  沈建武想起了那瓶榨菜炒肉丝,为了信守对巧珍姐的承诺,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可是沈建武担心再不说的话,恐怕张巧珍和二哥再没这样见面的机会了。于是,他将那件在心里积压了36年的秘密讲给二哥听了。对方只苦笑一下,久久不语。

  张巧珍对沈云陔诞辰纪念活动分外积极,忙上忙下。沈建武趁演出的空闲,将把秘密告诉了二哥这件事向张巧珍坦白。她听了之后,云淡风轻地说:“哟,你不提,我倒忘了。你二哥有学问、有才气,就是不会生活,身体也不好,总让人不放心。建武,沈老师和师娘最喜欢你,总说你有本事,有福气,今后你还是要多帮帮你二哥呀。”

  “人生七尺躯,谨防三寸舌;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有一年,张巧珍病倒了。国家一级演员、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张光明听说这消息后,急忙四处打听,想弄清楚张巧珍的病因。原来张巧珍生病是因为一些人对她有闲言,她气不过,急出病来。作为张巧珍的发小,张光明知道她是个“老实人”。為了帮她撑腰,生性豪爽的张光明挺身而出,发扬了一把团队精神,亲自率几位原市戏校的老同学,带上两筐苹果,前去看望张巧珍。大家对她一番安慰,使她的病情有了好转。张巧珍病好后,一时冲动,向领导递上了去武汉市楚剧团的请调报告。

  在她人生面临重大转折的紧要关头,沈建国破天荒地找她谈话:“调动?这是怎么回事?你好不容易独当一面呀!省楚有你,市楚有张光明,为什么非要在一个笼子里关两只叫公鸡?你们是老同学、好姐妹,到一起后,位子该如何安排?就算你们不计较这些,那么省楚怎么办?楚剧还要不要发展?送你一句话:只要自己不惹事,就不用怕事,也不会有事发生。”

  说罢,沈建国扬长而去。这一番话,拨开张巧珍心中的乌云。从此不管发生任何事,张巧珍都坚定不移地扎根在省楚,为楚剧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力量。

  没有共产党便没有楚剧

  沈建国出身梨园之家,1943年出生在重庆。受家父尊文重教、文化情结的熏陶,沈建国自幼酷爱读书,整日正襟危坐、手不释卷。更难能可贵的是,沈建国不仅举止谦卑得体,而且内心十分正直有主见。沈建国以“沉默是金”为座右铭,笔名“默之”。

  在同事印象中,沈建国温文尔雅、仪表堂堂、温和友善、通情达理,是一位有几分儒雅、潇洒和幽默的君子。他做人的基本原则是“多栽花,不栽刺”。几十年里,他几乎从未与人红过脸。沈建国一般不发表什么看法,一旦开口则滔滔不绝。无论是他的发言也好,聊天也罢,他总是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像说书一样。说到高潮处时,他还忍不住摇头晃脑,偶尔在话里加上点“之、乎、者、也”。曾在文艺界广为流行的用语“不是那回事”,正是出自沈建国之口。

  1953年,沈建国考进武汉市戏曲学校楚剧科,成了一名专工小生。1959年,他被分配到武汉市楚剧团,成为剧团的一位演员。之后,沈建国进修昆曲,拜俞振飞大艺术家为师。由于功底扎实、扮相英俊,沈建国在舞台上成功扮演了不少重要角色。在《百花赠剑》这出戏中,沈建国成功塑造了海俊这一人物形象,令人称道。他的这段表演至今都被当作演出和教学的经典。1960年,他考入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1965年,他调入湖北省楚剧院,从事导演工作。他的代表作《不准出生的人》《江姐》《双飞燕》《好亲家》《一河两岸》《朝贬官》等,都对湖北省的楚剧事业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其中《海峡情》《一河两岸》《朝贬官》获得了1985年湖北省首届楚剧节导演银奖。沈建国还撰写了表演艺术理论研究和戏剧评论数十篇。

  沈建国晚年潜心于楚剧史的研究。他笔耕不辍、数易其稿,不顾身体的病痛,历时十载,终于完成近40万字的巨制。他和沈建兰共撰的《我的父亲沈云陔》,曾在湖北省艺术研究所主办的《艺术》上分八期连载。后来,这本书更名为《楚剧大师沈云陔》,由沈建国和沈建武编著。该书无论是考据、要义还是辞章,与京剧大腕如林的传记相比都毫不逊色,弥补了楚剧历史的空白。沈建国克服亲属关系带来的弊端,用纯正的艺术眼光和公正学术态度,坚守了“信史”的原则,在叙述完整故事的同时,也在理论方面颇有见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楚剧的兴旺发达需要无数楚剧艺术家为之献身。当一个人把自己的生命和艺术革命的洪流融为一体的时候,他的足迹便代表了整体事业的足迹。

  被记录下来的历史总是残缺不全的,真相经常被隐藏在迷雾背后。为了弥补了楚剧历史的空白,沈建国需要找到完整的史料来源,发挥文字编辑的功力,将其编撰成书。更可贵的是,这本书以全景式的大视角,揭开了抗战时期的一段红色记忆,不仅勾勒出了楚剧的源流沿革,而且首次全面地、系统地描述了以沈云阶为首的楚剧奠基人,栉风沐雨、百折不饶地跟党走的鲜活故事。在李之龙、周恩来、李先念、郭沫若等党中央领导同志和革命家的关怀下,楚剧与共和国同呼吸共命运,一起成长,创造出灿烂的未来。

  这本书歌颂了楚剧精英们艰苦创作的艺术精神和炽热的家国情怀,阐明了没有共产党便没有楚剧的事实,并且人物刻画上形神兼备,抓住了传记文学之要义。它不失为一部具史料、文学价值为一体的力作。

  鲁迅说:“让死者复活是为了赞美今天的战斗。”

  在整个戏曲界面临衰退的形势下,这本书定会给广大的楚剧人带来强大的精神力量。它既是一面让后辈学习前辈的镜子,也是一面让前辈看到后辈成就的镜子。在这两面镜子的互照中,人们会更加了解楚剧的前世、今生与未来。

  由于种种缘故,此书出版并不顺利,四处碰壁,出版工作被长期搁置。当沈建国生命垂危之时,他对家事没什么牵挂,唯心心念念书的付梓。弥留之际,他拉着湖北省戏曲艺术剧院党委书记胡关丰的手,艰难地道出了“想出书”的心愿,這一份强烈的赤子之情令人动容。可喜的是,值沈云陔逝世38年后,该书在省市各级领导和剧院党委的大力支持下,终于出版。后来,不少戏剧、电视剧、电视戏曲中的故事,都是根据这本书中的情节改编而来的,其中《楚剧大师沈云陔》《楚剧大师故事汇》获得了很多好评,取得了比较大的成功,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和关注。

  沈建国为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和楚剧的生存发展,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树立了一座丰碑。故有楚剧粉丝笑称这本书为“楚剧的《史记》”。

  不幸的是,沈建国在2012年4月3日因胃癌逝世,年仅69岁。

  他走了,却留下一则与榨菜炒肉丝有关的故事。

  原来,沈建国罹患重病。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闻讯而来的张巧珍携一行人,匆忙赶到医院探视他。张巧珍一进门就紧张地问:“建国,你怎么样了?”

  他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对大家吃力地笑了笑,气息奄奄地说:“我这个样子,把你们都吓到了吧……”

  张巧珍走到床前弯下腰,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不住地抚摸着,深情地说:“一定要挺过去!”

  弥留之际的沈建国,在几十年后,终于对一件往事作出了回应。尽管他声音微弱,但还是能听见他说:“榨菜肉丝香……”

  注:稿件(含图表)文责自负,作者对稿件内容及表述的正确性承担责任。

  责任编辑/王兰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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