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论及的是俄罗斯两位文豪: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与列夫·托尔斯泰。列宁对其都有极高的评价,誉前者为“卓越的俄罗斯作家”,后者为“俄国革命的镜子”。
屠格涅夫比托尔斯泰年长10岁。托尔斯泰还籍籍无名时,屠格涅夫就著作颇丰,以长诗《帕拉苏》和散文集《猎人笔记》饮誉文坛。1852年秋天,屠格涅夫在一次打猎时,无意间捡到一本过了期的《现代人》杂志,竟被一篇署名“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童年》所吸引,很是欣赏作者的才华,便四处打听其住所。当时,托尔斯泰正在服兵役,屠格涅夫找到抚养其长大的姑母,鼓励说:“你的侄子如果能继续写下去,他的前途一定不可估量。”姑母旋即写信告诉侄子:“你的第一篇小说获得大名鼎鼎的屠格涅夫赏识。”屠格涅夫也直接致函:“您已经足以证明您不是个懦夫,再说戎马功名终究不是您的事。您的使命是当个作家,当个思想和语言艺术家。您的武器是笔,不是战刀。”本是因为军营生活的苦闷而信笔涂鸦打发落寞的托尔斯泰找回了自信,于是一发不可收。
1855年11月,托尔斯泰刚从克里米亚军营回到圣彼得堡,即谒见恩师屠格涅夫,并在屠府住了一个多月。其间,除了两人畅谈文学外,屠格涅夫还将涅克拉索夫、奥斯特洛夫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等文学界名人介绍给托尔斯泰,当众评价托尔斯泰的《伐林》是不可多得的杰作后称道:“俄罗斯文学的第一把交椅非托尔斯泰莫属。”
殊料,1856年2月7日,托尔斯泰在日记中说:因为讨论文学的表现手法有分歧,他和屠格涅夫吵架了;12天后,两人重归于好。可是,没过五个月,他又在日记中骂屠格涅夫是个“自相矛盾、冷酷无情和难缠的人”。而屠格涅夫也对托尔斯泰产生了厌恶之情,在日记中贬斥托尔斯泰“没有一个字和一种行为始于自然,还会自吹自擂”。这种貌合神离的状态维持了五六年。
近读诗人费特《我的回忆》一书,才寻找到两人反目为仇的症结。1861年5月26日,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共同应邀前往费特家做客。闲聊时,谈到屠格涅夫非婚女儿的教育问题,对他把巨款给女儿去做慈善,托尔斯泰甚为反感,认为这是一种贵族老爷的教育方法,犹如“穿着考究的姑娘,披着又脏又臭的叫花子服在舞台上忸怩做戏”。屠格涅夫一声断喝:“不许你这么说话!”托尔斯泰不服:“你凭什么不让我说实话?”“那我就抽你嘴巴!”托尔斯泰抱头逃窜,聚会不欢而散。尽管费特好言相劝,两人最终一拍两散。
托尔斯泰回家后沮丧不已,派人给屠格涅夫送信割袍断义,称:带上手枪,到博古斯拉夫镇的树林边决斗。所幸为朋友劝止。费特认为:“两人思想有差异,不可能一直走得很近。”再就性格而言,屠格涅夫傲慢而敏感,不易相处,往往是一言不合就与友绝交;而托尔斯泰自尊心很强,言行暴烈而不恤他人。不甘示弱的两人关系从此中断了17年。
1878年4月,50岁的托尔斯泰忏悔自己的一生,要自我“挽救灵魂”,终于给远在巴黎的60岁的屠格涅夫发去一封真诚的道歉信:“我记得我在文学上的名望全靠您的栽培。我还记得,您多么爱我的作品和我个人。关于我,您可能也会有同样的回忆,因为有一个时期我是真诚地爱过您。我现在真诚地(如果您能原谅我的话)向您献出我能献出的全部友谊。在我们这个年纪,唯一的幸福是与人们和睦相处。如果我们之间能建立这种关系,我将感到非常高兴。”屠格涅夫读罢潸然淚下,即刻回函:“极愿重塑先前之谊,紧握您的友谊之手!”以此表达他作为托尔斯泰的同时代人的欣慰,并希望他——“俄罗斯大地上的伟大作家能够重新回到文学事业上来”。此后,屠格涅夫相继两次拜访托尔斯泰庄园,散步、小酌,漫谈文学和艺术,再没有发生过龃龉。很显然,是两人的念旧冰释了多年的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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