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古稀之年”,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体力、精力不能与年轻人比肩,智力呢,似也难望中年、壮年项背。
瑞士思想家阿米尔说:“懂得怎么老下去,是智慧中的重要课题,也是伟大生活艺术中最难的一事。”对身处晚暮者而言,“懂得怎么老下去”既然是“智慧中的重要课题”,就得认真思考;既然是“生活艺术中最难的一事”,就得潜心体认,而于其中获得无穷乐趣。
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机体功能会逐步蜕化,一些被称为“退行性”的病变渐次出现,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无需杞虑。重要的是:多些随遇而安,少些刻意追求;多些量力而行,少些“超载运行”;多些与世无争,少些锱铢必较。善于过“老了”以后日子的人,才是生活的强者和智者,
青春散尽,余温尚在。垂垂老矣依然站立在这个世界上,不被虚名所诱惑,不为金钱所左右,不因琐事而烦恼。当年,赵王以“尚能饭否”来衡量廉颇是否“老矣”,如今,我们当以“能饭”为体健,同时还要添上一句:“尚能思否?”思想时,绝不鹦鹉学舌,绝不盲目信从,坚持主见,万不可因为“我们”而放弃“我”,这样的晚景才有光泽、有滋味、有意义;这样,即便不说被人敬重,至少为人认可。相较年轻人,老年人的智力随着年龄增长、经验增多而日趋成熟,倘要防止和摒弃传统观念中的消极因素,与时俱进,那么学点新知识、学会新技能(如智能手机、电脑)是亟须的,使自己的智慧存量晋级为升级版。人到了老年,就是到了人生地图的最后一站,想要突破旧有的生命地图的局限,唯有紧随时代,可以“后进”,切莫“落伍”。
如果说,缓慢而限量地“充电”是老年生活的“加码”,那么,其“老下去”应当是不断“减仓”,即削减自己给自己设计、安排或承揽的日常事务。时下,有些老年人依凭自身状况尚可还没“趴窝”,心态依然旺盛,兴趣不减当年,忙忙碌碌、满满登登,一天下来累得不堪,还自以为“发挥余热”。恕我不恭:都“日薄西山”了,还图“阳光璀璨”么?劝君调整心态,调整生活重心,调整生活节奏,悠着点,放慢脚步,减少压力,多活几年!
日本近代小说家、《源氏物语》现代文译者谷崎润一郎中壮年著作颇丰,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名篇《刺青》《春琴抄》《细雪》等。1952年,年届66岁时,他在《关于“慢笔”》一文中提出了“消闲生活”理念:“我把精力全都用在了两个方面:一是口述創作,请人记录下来;二是重读各个时期的作品,一一回忆往昔的情景。”且不论从事什么工作,任何人想潇洒而自由地“老下去”,不可或缺“消闲生活”的情趣。
美国老年医学专家卡尔·佩雷莫于2004年率领研究小组访问了1500余名65岁以上的老人,写下了被誉为“浓缩了8万年人生智慧”的《关于生活的30堂课》一书。书中对老年人有一个忠告:“做自己满意的事,安度愉悦而舒适的晚年。”这里不妨举一例:奥地利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在完成了《逻辑哲学论》的博士答辩后,留在了剑桥教授哲学。经历了几十年的艰辛研究后,维特根斯坦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懂他,于是毅然辞去教授职务,老年时去医院做起了护工,专注的工作使他感受到了被需要的责任,也带给他无限的充实感。晚年的维特根斯坦是在相对贫困的生活中度过的,临终时说:“我度过了幸福的一生。”做自己想做的事,从中更多地感受到生命中美好的一面,这乃是维特根斯坦晚年的“幸福密码”。
退休只是从社会层面判定一个人“老了”。我激赏那种“让我,优雅地慢慢老下去”的坦诚;我歆慕那种“人人都要变老,但我正在经历着老”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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