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很有恕道的成分,比如讲到人与人的相处,有两句话给国人留下的印象很深,一句是“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另一句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前一句不难解,这里略过不说,后一句我们可以翻译一下,大意是:水太洁净了,什么微生物都没有,鱼很难生存下去;人太精明了,对别人看得太清楚,就没人跟你玩了。
人不“至察”,与别人的关系会不会好?这句话似乎得分两层说。你不“至察”,包容别人的缺点,自己舍得吃亏,不怕多做事,朋友肯定是喜欢的。交朋友的标准万千条。忠厚永远是第一条。忠厚代表克己,代表关键時候“不卖人”,代表受得住气、耐得住冷落,谁不喜欢?不过,如果一个人虽然“不至察”,没有老盯着别人的缺点,却也不愿提高个人品位,吃饭总指望别人买单,分钱总是希望他人让利,与人共事只想干轻松不但风险的活,我相信他同样是“无徒”的。
假若允许我说句实话,我还真是特别喜欢“至察”之人。其一,这种人聪明。他站位高,可以看透事物的是非黑白,吃不得的东西不吃,玩不得的事情不玩,走路走大道,行使权力放在阳光下,也就可以使想做的事长久地做下去,虽然理性也许会在一定程度上消磨做事的激情,却也可以使需要毅力的事获得细水长流的力量。其二,此类人对别人依赖程度低。知道人性是自利的,知道等待天上掉馅饼的人往往会摔进地上的陷阱,也就会老老实实地干活。生活中“不至察”、爱到处拉关系的人可能活得一时风光,但真正获得人生辉煌的,往往是那些洞察人性、埋头干事的人。
一个人“至察”未必“无徒”,只要他“至察”之后心怀悲悯,对他人与社会有善意,不利用人性的弱点干坏事,他就可能赢得别人的尊敬。鲁迅称得上是喜欢“至察”的人吧,他的小说、散文,尤其是杂文,跟多少人较过真,与多少虚伪者赤手相搏过?但鲁迅“无徒”吗?回答是否定的。老一代的。他与马幼渔、许寿裳、江绍原等人关系挺好;年轻的,他与柔石、殷夫、瞿秋白、萧军、萧红过从甚密,逝世之后送葬的人数以万计,灵柩上还覆盖着“民族魂”三个字。
世间的所谓“徒”有几种,有的只是希望自己单向获利,有的却是以道相随。前者自然喜欢别人不“至察”甚至傻不拉叽,你越傻,越不在乎个人得失,他得到的利益越多。后者则喜欢别人“至察”,他觉得一个人对他人与社会“至察”,证明其目光敏锐,思想有深度、有格局,与之相交,有益人生。
人活在世上,不要老是将“糊涂”当本事。郑板桥的“难得糊涂”,并不是要真“糊涂”,而是对当时的现实不满,希望以偏激的话唤醒大家对那个不是人待的环境的关注。假若我们认为“难得糊涂”是什么处世箴言,那就大错特错了。真正的智慧永远不会“糊涂”,再精心包装的“糊涂”也不可能与“智慧”二字结缘。面对滚滚红尘,先“至察”一番,然后该坚持的坚持。该包容的包容,我相信,“徒”们一定会一批批嗅香而来。
阎广鸿/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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