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参加全国作家采风活动间隙,走在扬州的一条胡同里,见几个工人正在路上干活,停住脚步想看他们作业,不料一个中年汉子热情问道:“看八怪?”说着手一指,“不远”,往前,是“扬州八怪纪念馆”。俺顿生几分感动——声色未动就让人家一下看出来了!
扬州八怪是让人骂走红的一个群体。八怪,不止是八个人,而是一个意趣相投的群体——他们没有结社,更没有主席、会长、理事长等名号。他们各忙各的,但不能排除交集者在一起吃茶、饮酒聊文事。其中有些并不是扬州本土人,最终却在扬州弄得风生水起,把当时的文艺界搅得周天寒彻,以至于让一些位高权重的文艺权威人士怒不可遏,甚至如丧考妣,直接把他们的作品和行径斥为“怪”。怪,基本意思就是异己,是自己没见过的生命、物什,离开本义迈出一小步就是异于人类、祸害人的妖魔。权威们还不解恨,又把他们打上地域的烙印,连地域带人一起给歧视、妖魔化了。所幸,那时咱大清的朝廷还顾不上一些人对扬州这几个玩笔墨小人物的嘁嘁喳喳。皇上网开一面是大环境,有着厚重人文历史的扬州阔达的文化氛围是小环境——山上能长树,也不是随便挖个坑埋下都能成活长大吧?八怪们只有在揚州才怪了起来,才怪出了名堂。我是不信当时扬州的老百姓能这样狠毒地骂那几个文化人的!再说。那时的扬州老百姓群体有那么高深的文化素养?骂人越狠是越需要文化的!
任何创造,出发点就是另辟蹊径,做人所未做、人所不做之事。任何一个文艺家,都会有过创造的经历。然而创造是标新立异,是对传统的反叛,不但会招致批评,还费心劳力。艺术家到了上头有人捧。下头有人吹,银子滚滚不断流的地步,不但容易自满自足,还会把自己当作标准、当作正统对异己者进行打压。在艺术创作上,“道法自然”是公认的基本原则。然而,既得利益者沿着老路越走越远的时候,道法自然就成了空谈、口号,他们的学生、下属如果想超出他们划定的条条框框,就会被视为反叛、视为大逆不道。扬州八怪们个个都是饱学之士,他们选择不同寻常的“怪”路,并不是有意跟谁过不去,而是对艺术基本原则的敬畏、维护。他们以实际行动保持了艺术家的良心。郑板桥说,“凡吾画竹,无所师承,多得于纸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不就是常说的“来源于生活”“道法自然”?
由于八怪们矢志不移,他们的作品、人格最终得到公认,成为中国文艺史上一个亮点。因为他们,原本贬义浓重的“怪”字的“特别”“不寻常”等意思得以大大张扬;“扬州八怪”已经成了扬州一张光彩的名片。八怪因扬州而生,扬州因八怪增色。
成语“见怪不怪”有沉着冷静、老成持重的意思。尽管也有装模做样的,但毕竟人家没有去“怪”谁;“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则有点自我感觉良好的阿Q精神了——当年骂“扬州八怪”的那些人就不这样想,人家是要灭了八怪异端的,结果事与愿违,弄出了“领异标新二月花”的结果。艺术界的异端并非都有生命力,只有那些富有生活气息、体现真善美的作品才能成为经典流传。世间“少见多怪”者多,常见人们对于自己没有见过的、不懂的人、事、物评头论足侃侃而谈,对于自己该做的却少语寡言,算是咱一时难改的“劣根性”祖传毛病。还有“见多不怪”之说,而世上事儿是“见”不完的,“见”到啥时候才算“多”了呢?突然想到:人家怪与不怪,难道是我能评判的?遇到自己认为“怪”的事儿本就不应该“怪”。怪了人家自己也就怪了,为此,还是“见怪别怪”。这是我到扬州八怪纪念馆的获益。
扬州八怪纪念馆在八怪代表人物之一金农故居西方寺内。现代扬州人把他们“召集”在此,以便于他们群体“接见”参观者群体,免得大家走街串巷——求见,体现了决策者“删繁就简”的良苦用心。纪念馆里的书画作品,镌刻着当年扬州和八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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