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里聊了一年多后,终于决定跟长河落日见见面。我的到来大概让他很兴奋,在海鲜酒楼吃过午饭后,正思忖如何打发漫长的一天,老夫聊发少年狂,长河忽然说:“我骑自行车带你去看海。”
“一片水泥森林,哪儿有海?”长河落日所在的城市是个山城。
“穿大街,过小巷,我们看车流人海。”
于是跳上他那辆老古董单车的后座。让寒风吹红面颊,去体会别样风情。
“你看,那边的哥特式建筑,那是天主教堂。”
“你这个土老冒,还知道啥是哥特式建筑?”
“哥是文化人。”
“得了吧,就你肚里那点墨水。”长河没受过多少正规教育,读完小学就辍学。他很忌讳别人提他的学历,不过我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一路说笑着来到教堂前,正有一对新人在此拍婚纱照。白色加长的林肯轿车,新娘身上拖地的婚纱,硕大的花篮,彩球。我低声说“我把相机忘家了。真遗憾。我们两个老头老太,这辆破单车,跟这对新人一起,拍出来对比强烈,弄到影展上没准儿能得个奖。”
“得了吧。咱俩这出土文物还是去仿古一条街合适。”长河拉着我转身,我们那辆环保节能车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把车子扔到路边。在仿古街溜达。我忽然意识到长河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喂,你搞什么?”
“嘘。很多同事退休后都在这条街做生意。”
“哦。”俺表示理解。自己观景。街两边是仿明清建筑,都是卖字画工艺品什么的。路中间是卖假文物的地摊。看到一家奇石店,出于好奇想进去看看,却被拉住“那是我朋友开的。”我不禁笑道:“我怎么感觉我们像一对偷情的男女”。长河别过脸假装没听见。
走着走着,看到一间仿宋建筑的门口挂着“少儿舞蹈学校”的牌子,“这儿怎么还有舞蹈学校?”
“校长是歌舞团的,她前夫是主管文教的官员。她开这个学校赚了不少,女儿送到国外自费留学了。”
“你这么了解,跟她很熟悉吗?”我一边问,一边用眼睛像探照灯那样扫视他的脸。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一丝慌乱,探照灯不再移动,死死盯住他。他招架不住终于招认:“有人给我们撮合过。”
“她很漂亮吧?”我边说边下意识地以商店的橱窗做镜子打量自己的形象。
“比你漂亮。”长河故意气我。
“漂亮有什么了不起。”我一甩袖子,忿忿的转身走开。
“方向错了。醋坛子。我们去关帝庙,在这边。”他拽住我。
没走几步就碰到一胖老太。老太极热情,跟长河热情的打过招呼后,又把热情转向我。“这位是谁啊?”长河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这是远道来的客人,我带她参观咱市的文化景点。”我强忍住不笑出声来。
胖老太朝我热情的伸出手:“欢迎,欢迎。”然后又转向他“你可要带客人好好看看。详细给客人介绍。让客人尽情领略咱市的风貌。”长河把头点地像鸡啄米。
走出一段路后,他低声说“这是我以前的领导。”我暗想:“再也别碰到领导。再碰到我难保不笑出声。”
刚踏上关帝庙的台阶,就有人大声叫他的名字。回头看见一老者,蹒跚走来。长河急忙趋前搀扶:“您老这么冷的天咋还出来了?”
“听说这庙修缮完了,我来看看寺庙。”
“那好,您慢走。”长河拉着我急走。
“怎么我长得像寺庙吗?”我问他。
“咋了?”
“老爷子嘴里念叨看寺庙,眼睛一个劲盯住我。”
“你比寺庙好看。”长河一脸坏笑。
“呵呵,我不见得比寺庙好看,肯定比你好看。”
“那怎么可能?为兄是登过台的人。”
“演员也不都是帅哥。有的啊,够看老半天的。例如你。”
关帝庙就在两人斗嘴中浏览完。出了关帝庙不远就是该市最大最有名气的一个寺庙,寺里有座塔,据说建于北魏时期,塔里珍藏着舍利。俺不是佛教徒,进了寺也不烧香,也不许愿,倒是院子里挂着的一排金色的筒引起我兴趣,问他是什么。答:经筒。他走过时顺手一拂,经筒转动,低沉柔和的声响,在暮色中回响。我忽然想起仓央嘉措的诗句,不禁脱口吟道: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
只为守候你到来
那一月,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能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世,我一次又一次转山,
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能与你相遇。”
大概我声音有些异样。长河回头看着我,不语。
“哥,我忽然想到,如果两人同向而行,一前一后的,即使目标再怎么一致,也永远不会相遇。除非其中一个转过身来改变方向。”
他沉吟了一会儿:“哥转过身了。”……
一只小猫跑过来,我蹲下抚摸它,天冷,小小的身子凉凉的。我怜惜地把它紧紧搂到怀里。
“你前世肯定是猫。长的像猫,性格也像。”
“哼。想说啥,直言。”
“我偏偏是个不怎么喜欢猫的人。”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寺庙里养猫,说明这里的主人喜欢。我就在这里出家。跟喜欢猫的人在一起。”
“说你傻,你还真傻。这是和尚庙,你在这儿扰乱佛门弟子的清净。天色不早了,赶快跟哥回去。乖点。明年带你去看真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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