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万亩,日食三餐;大厦千间,夜眠八尺。”指人财富虽多,但每天所用无非日食三餐,夜眠八尺,可见这“三餐”与“八尺”于人的重要性。“八尺”,即指床也。中国有酒文化、茶文化、烟文化……不计其数的文化,同时也不乏“床文化”。
“若共他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这是《西厢记》里的名句,张生的话。张生的意思是,如果能与莺莺结婚,便可以不让红娘叠被铺床。这句曲词写得高妙。叠被铺床本是丫环分内之事,不让红娘来做,实际是不让红娘再当丫环,正如金圣叹批点此句所云:“将欲写阿红(红娘)不是叠被铺床人物。”这句曲词极为生动传神地道出了张生祈望红娘帮助他与莺莺结为夫妻的急迫心情,反映了张生对莺莺的炽烈的爱。“叠被铺床”是口语入曲,宛如天籁,有一种本色自然之美。我第一次读到它时就被吸引住。王国维说:“元曲之佳处何在?一言以蔽之曰:‘自然而已矣。”“叠被铺床”就是个显例。所谓自然,实质上就是个“真”字,我们不是天天真的都在疊被铺床么?这种口语化的文字,乃是一种俗中见雅,大俗大雅的文字。
叠被铺床是夫妻日常生活中的必有事项。由此我想到,夫妇之间,究竟谁来叠被铺床,有时是颇能看出双方的关系和地位的。大致说来,倘若总是男的叠被铺床,那么夫妻关系多趋向平等;倘若总是女的叠被铺床,那么会有两种可能,或是双方平等,或是男尊女卑。叠被铺床虽属生活末节,但到底还是有一点认识价值的。郭沫若在《旋乾转坤论》一文中就曾用张生不让红娘叠被铺床,来说明男子在婚前的“卑己自牧”的态度。
床前是多思之地,特别是文人,更喜欢床头独思。月朗星稀,一片静谧,正是独依床头的文人们思绪最活跃的时候。难怪欧阳修说,诗文多得于“三上”———马上、床上和厕上。如此看来,床头简直是文人作品的摇篮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的这首诗,八成就是斜靠在床头上,触景生情写成的。
床头有利于作诗文,是因为得益于一个“静”字,四周静,心也静,正是脑筋“动”的时候。鲁迅先生创作时有好静的癖性,即使轻细的脚步声,也会使他丢下笔。可知静对于文人的写作是多么重要。渴望有一个能安静写作的书房,这几乎是所有文人的理想,但面对扰攘的红尘,还是先把心静下来才好。
床头也是引人思乡思亲的地方。曹丕的《燕歌行》有句云:“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这是写一位独居的妻子,在月光洒在床头时,更加思念远行的丈夫,愁不成眠。常言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对于与亲人久别的人来说,大概也是“每依床头倍思亲”吧。床头入诗,看来不是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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