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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真的“独尊儒术”吗?

时间:2023/11/9 作者: 杂文月刊 热度: 12432
宋志坚

  一直都说,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提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如今有人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八个字,是近代新文化运动学者易白沙在《孔子平议》中提出来的,无论是董仲舒还是汉武帝,都没有说过这个话。于是查阅有关史料,发现董仲舒的建议出自他的《天人三策》,说的是“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汉武帝听取董氏之建议,倡导的则是“罢黜百家,表彰六经”。易白沙的《孔子平议》在百年之前,即1916年发表于《新青年》杂志.,在易白沙的《孔子平议》中,也确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八字。但我想,汉武帝说的“罢黜百家”与董仲舒说的“抑黜百家”,区别只在“罢”之于“抑”更有力度,董仲舒说的“推明孔氏”与汉武帝说的“表彰六经”也几乎同义,“表彰”本身就是“推明”,而据司马迁之《孔子世家》所言,“六经”即“六艺”也为孔子所“成”,因此,如果“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真的首出易氏之手,我也以为易氏之归纳相当准精,他是用他自己的话说的,说汉武帝“欲蔽塞天下之聪明才志,不如专崇一说,以灭他说。于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利用孔子为傀儡,垄断天下之思想,使失其自由”,并没有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说成董仲舒的条陈,更没有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当作汉武帝的圣旨。

  那么,汉武帝在长达五十六年的执政过程中,是否真的“独尊儒术”?

  按照班固的评价,汉武帝的“雄材大略”,主要表现在“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也就是后人所说的“独尊儒术”,而他之“独尊儒术”,又主要表现在高祖与文景之時尚“犹多阙焉”的“稽古礼文之事”。其实,汉代的尊孔是由高祖刘邦开始的,他“祠孔子以太牢”,而使“孔子身后第一次享受冷牛肉之大礼”。早在刘邦坐上皇位,从叔孙通的“朝仪”中尝到当皇帝的滋味开始,孔子以及孔子之“礼”就有了转机,只是当时尚未“独尊儒术”,尚未恢复春秋战国“礼崩乐坏”之前的盛况。直到文景时期,依然崇尚黄老之术,注重与民休养生息。汉武帝“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从这个角度说,他确是“独尊儒术”的。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说的“三纲五常”,是董氏“推明孔氏”之具体内涵。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三纲”之中,为首的便是“君为臣纲”。这是“礼教”的主要框架。汉武帝所做的一系列“稽古礼文之事”,从根本上说,就是要维护这种伦理秩序,从而维护刘汉王朝的一统局面,维护封建帝王的至尊地位。汉武帝的“独尊儒术”,所“尊”的主要就是这一点。名义上是唯“儒”独尊,其实却是唯“朕”独尊。

  倘若循名责实,又很难说汉武帝真像易白沙说的那样“专崇一说”或“独尊儒术”。

  儒家是不信鬼神的。“子不语怪力乱神”,乃是孔子思想中极有价值极其宝贵的一条,连鲁迅也因此而赞扬:“孔丘先生确是伟大,生在巫鬼势力如此旺盛的时代,偏不肯随俗谈鬼神。”但“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的汉武帝,一辈子都在求仙,一辈子都在受骗。先信方士少翁,把他封为“文成将军”。后信方士栾大,拜栾大为“五利将军”,封栾大为“乐通侯”,还把卫长公主嫁给他,让他当了驸马爷。汉武帝本当观“文成”“五利”之假而知方士之虚、方术之伪,却很不情愿因此而打破了修炼成仙、乘龙登天的美梦,依然被一位叫公孙卿的方士牵了鼻子,去蓬莱求仙,上泰山封禅,在长安、甘泉筑台候神,直到“烈士暮年”,方才醒悟:“昔时愚惑,为方士所欺,天下哪有仙人?尽妖妄耳!”由此观之,与其说汉武帝“独尊儒术”,不如说他“独信方士”。

  汉武帝之所为,也与儒家所谓的“仁政”相悖。王道与霸道没有多大的矛盾,用司马光的话说,叫做“王霸无异道”,因为此二者“皆本仁祖义,任贤使能,赏善罚恶,禁暴诛乱”,但仁政与酷政却有根本的区别。汉武帝时,因一人犯事而被灭族的不计其数。“族”老将灌夫、“族”大侠郭解、“族”齐相主父偃,仅“淮南、衡山二狱,所连引列侯、二千石、豪桀等,死者数万人”,在巫蛊案即戾太子刘据的冤案中,跟随刘据的与讨伐刘据的,先后均被灭族,均遭满门抄斩。汉武帝诛杀朝廷大臣也如家常便饭,自公孙弘后,“丞相比坐事死”,后拜公孙贺为相,吓得他“屯首涕泣不肯起”。酷吏张汤还发明一个“腹诽”罪,大司农颜异,就因为“见令(缗钱等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诽”被处死的。孔子说:“子为政,焉用杀?”汉武帝却杀人如麻,不计其数。更不要说他穷兵黩武,穷奢极欲,繁刑暴敛,多用酷吏———汉武时期,身居高位的酷吏就有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等十人,上行下效,“郡、国二千石为治者”亦“大抵多酷暴”,致使大小民变时有发生。由此观之,与其说汉武帝“独尊儒术”,不如说他“独重酷政”。

  儒家思想,有其长处,有其短板,亦有其自身结构性的矛盾,不可一概而论。董仲舒所谓的“五常”即仁义礼智信,均置于“三纲”的大框架之中,一旦与这个大框架相抵牾,立马就可被“朕”弃之不顾。因此,“独尊儒术”的汉武帝是否真的“独尊儒术”,似也不可一概而论。想靠儒家思想“限止绝对权力”近乎痴人说梦,“绝对权力”的拥有者,对待儒家思想只是取其所需,为其所用。从“独尊儒术”汉武帝起,这一点就已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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