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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乞丐王孙

时间:2023/11/9 作者: 杂文月刊 热度: 11409
●笨叟村语

  

  王孙与乞丐,一天上、一地下,判若云泥。明末清初的徐君青就是这样一个集极贵、极贱于一身,名副其实的乞丐王孙。

  侨居江宁的吴梅村作《遇南厢园叟感赋八十韵》诗,有以下六句:“吁嗟中山孙,志气胡勿昂?生世苟如此,不如死道旁。惜哉裸体辱,仍在功臣坊。”说的就是徐君青,批评其没有志气,辱没祖宗,还不如死了干净。诗人的遗老味,浓着呢。

  徐君青确是王孙公子,其祖宗乃大明开国功臣第一人的中山王徐达。达长女嫁朱棣,后为成祖皇后,二女三女分为代王、安王妃,一门三女嫁入皇家,贵不可言。中山王府(今南京瞻园)历经两百余年,附近大功坊的多处房屋、花园等,均为徐家产业。因长兄徐弘基承袭爵位,徐君青只得做了富贵闲人,过着花天酒地的奢华生活,他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富豪公子。

  1654年满州八旗兵攻占南京,徐家的好日子完了。王朝更替,权力、财富大洗牌,昨之天潢贵胄,今为下流贱民。一如《好了歌》注曲云:“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落毛凤凰不如鸡的徐君青,顿时衣食无着,又无一技之长,只好流浪街头,与乞丐为伍。可就是行乞,他也讨不到饱肚子,无奈之下谋了份职业:代人受杖,即为一些犯事者代受杖刑,以杖数计酬。通俗说,叫吃打屁股饭。

  一贯养尊处优、一身细皮嫩肉的徐君青,被扒个光腚,才挨了一杖,便痛得杀猪般惨叫起来:我是中山王孙徐君青!江宁兵备道林天擎一听说堂下受杖的是明朝功臣后裔,就动了恻隐之心,忙叫停杖;问清原委,得知徐家府邸已充作官府公用,但大功坊旁边一处私家花园尚在,且非“钦产”,于是格外开恩,将此花园发还给了徐君青。落难王孙从此不用行乞,靠变卖园中花木、太湖石等混日子。乞丐王孙徐君青由之成了吴梅村笔下的南厢园叟。

  我哀乞丐王孙,哀其生逢乱世、运命反转的悲剧,哀其好死不如赖活,沦落到代人受杖、辱没祖宗的田地;我更哀世家、望族子弟,竟毫无谋生能力,一朝特权被剥夺,连自个儿都养不活,生存本领比市井小民差了一大截。

  他们为何会成为一无是处的寄生虫?

  侯门多纨袴败子,几为一般规律。徐君青这类王孙公子衔着金钥匙来到人间,躺在世袭特权上过神仙日子,锦衣玉食、吆三喝四,既不知稼穑之艰辛,又不懂民生之疾苦。他们一不用好好读书、求取功名,二不必学手艺、以为营生之计,整天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纵情声色,只会吃喝玩乐花银子,自己却不会挣一个铜板,因为封建特权制度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切!乞丐王孙,难道不是当时特权制种下的苦果么?徐君青之沦落,不正是某些豪门富家子弟的缩影么?这类不劳而获、骄奢淫逸的寄生虫,一旦世事变迁,就只有被时代淘汰这一条路可走了。

  “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杜甫对纨袴子弟的嫌弃、憎恶,尽在言中。人活着不容易,不管是王孙公子还是市井小民,总要自尊、自强、自立,方可活得像个人样,方不负此生。于今不再是封建世袭社会,但其封建余毒不敢说就消灭干净了,乞丐王孙仍给人警示:拼爹、啃老终非长久之计,莫做一无所长的纨袴儿、败家子,乞丐王孙蒙大辱,自力更生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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