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总会开业以来，大家忙得团团转，而尹志却基本无事可做。他根本插不上手。吴总原意是让他联系客户，夜总会夜夜没有空闲包厢，谁又用得着他去联系？
　　
　　晚上尹志实在无事可做，就走在满大街闪烁的霓虹灯下，这一走，发现新开了很多牌机房。牌机房里坐满了人。
　　
　　牌机是一种电脑赌博游戏，很简单：电脑给出5张扑克牌，赌对子、三条、顺子、同花、四条、同花顺子，最大是5条。如中了，则给出不同的加倍分；若不中，则吃掉你所压的分数。
　　
　　尹志没有玩过这种游戏，看规则如此简单，就拿100元，服务生给他上了200分。不到半个小时，尹志已经输了500块。尹志问旁边的玩家“你是输是赢？”
　　
　　“当然是输！我连续来好多天了，都是输！”
　　
　　“那还来？”
　　
　　“想翻本呗。机子都是事先装好程序的，输到一定程度，会出个4条什么的补偿一下。”
　　
　　是啊！我在技校也学过电脑，只要把程序事先编好，怎么会让玩家赢呢？
　　
　　尹志走出牌机房，边走边琢磨着、计算着。
　　
　　等他走回公司，心里已经打定好了主意：向公司提议，开一个牌机房！
　　
　　随后几天，他走遍了北海所有的牌机房，了解了更多情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这怎么能行呢？总部也不会同意呀？”听了尹志慷慨激昂的演说，马副总把颗硕大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吴总没有表态，她觉察出尹志是有备而来，正如尹志所说，90多家牌机房没有不挣钱的！但是，尹志也疏忽了几个关键的因素。
　　
　　“这样吧！我谈几点，你们参考。”吴总终于开口。
　　
　　“第一，尹志的提议是为公司谋求更高利润、并且是经过调查了解后才提出的，应该给与鼓励和重视。”
　　
　　尹志感激地望着吴总。
　　
　　“第二，开牌机房是一种赌博行为，风险是有的，但暴利是肯定的。风险主要来自国家政策、地方执法部门检查和地方黑势力。北海经济刚刚启动，国家对北海的政策还会进一步放宽，这点毋庸置疑；我们和北海公安部门关系良好，又是内联企业，理应受到保护；马总在北海黑白两道都算是人物，没有不买账的，这点你就别谦虚了！你来经营，我看没人敢捣乱！关键是集团那边。这个交给我，我来做工作。你们看怎样？”
　　
　　马副总一听让他来经营，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肥缺啊！心中一阵狂喜。但是脸上并没有露出来。“场地怎么办？”他故意装出一副忧心重重的样子。
　　
　　“这样吧！把三楼办公室都让出来！我们在屋仔村租一个单元的民房办公。咱们不搞则已，要搞，就搞个规模大点儿的！尹志再看看，除了牌机，还有什么配套？”
　　
　　“还有轮盘机，可以放在一起开！”
　　
　　“好吧，我们分头准备一下！”
　　
　　为了开牌机房的事，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吴亚楠还在给总部起草那份详细的报告。尹志在一边陪着，静静地看着台灯下的吴总。
　　
　　吴总有时会问他几个牌机的问题，让他算几个数，大多时间不去理他。他突然觉得台灯下的吴总很可亲，像他的姐姐？他没有姐姐。那就像他的母亲？可她太年轻了。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阵困意袭来，尹志禁不住打起了哈欠。
　　
　　“你去我里面的床上躺一会吧。写完了我叫你。”
　　
　　“不用，我坐着就行。”
　　
　　“去吧去吧，你坐着影响我。”
　　
　　尹志躺在他亚楠姐的床上，一股女人特有的香味环绕而来，令人痴迷。那不是单纯的香水味，是一种暗香，与小秋身上的味儿也不同，只有成熟女人身上才有的味儿。这种味儿足以让男人陷入混沌的状态，尹志此刻就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中，昏昏欲睡却并没有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暗香的气味愈发浓烈起来，浓烈起来的气味伴着女人的喘息声诱惑着他，他觉得全身一阵熟悉的燥热，这种燥热在那个星期六和小秋在一起时曾出现过，先是集中在唇舌间，后又集中在下身。就在尹志难忍决口的一霎那，他看见身上的亚楠姐猛吸一口气，打了一个激灵，这个激灵快速通过身体传递下来，伴着他快意宣泄……
　　
　　吴亚楠的适时出现，了却了一个男人要成为男人的愿望，也了却了一个三十六岁女人旷日难弥的激情。
　　
　　拥有了亚楠姐、或者说被亚楠姐拥有了的尹志这几天里神思恍惚。他对她的感情不是爱情，他心里明白。但他不知道亚楠姐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爱情。那天夜里，亚楠姐抚着他的胸在他耳边问“你爱我吗？”他着实难以回答，但亚楠姐温香、成熟的身体诱惑了他，当他又一次急切需求、翻身上马时，他说：“我爱！”
　　
　　两个人都没有忘记小秋的存在，但小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亚楠姐告诉尹志：在她打给总部的报告中，除了开牌机房的申请，还明确指出由尹志来负责牌机房，如果总部同意，将下文明确。这样，吴亚楠就在老马那儿有说法了。为了照顾马副总的情绪，让他负责夜总会的迪厅，也算对得起他了。以前夜总会都是吴亚楠一人说了算，他只是挂了个虚职。
　　
　　每个人都知道实际负责牌机房意味着什么，那将是“财源滚滚来”，富的不但是公司，也是个人呀！尹志也强烈的意识到：他的一生、甚至在大巴山里家人的一生，都将彻底改变！
　　
　　但是怎么对小秋说呢？无论如何，内心中深爱小秋的尹志是说不出口的。
　　
　　尹志有个从大山出来的女友的事儿对吴亚楠来讲，只是小菜一碟。她见过小秋，一看就是农家女娃儿，单纯都写在脸上了。她追问过尹志，有没有和其他女人做过，尹志说没有。她欢喜地搂紧他。她要时时刻刻保护他，不让任何女人抢走他，除非她不要他了。这就是吴亚楠。感情上受过一次巨大打击的吴亚楠，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任性而又霸道。
　　
　　就在吴亚楠和尹志两情缱绻、难以分舍的时候，总部的传真件到了。
　　
　　传真件一早就被小米放在了吴总的案头。小米在走廊上碰到尹志，神秘地冲他笑笑，把尹志弄得莫名其妙。吴总一看到文件，马上通知了开会。
　　
　　“总部已经批准我们经营牌机。下面，我把总部的批复念一下。”吴总宣读了批复。
　　
　　“今后迪厅的业务就由马副总负责了。尹志的任务是马上联系机子，记住：软件调控方面厂家必须来人。”吴总声音严肃。马总听到牌机归尹志管理，恨得直咬牙，心中明白是上了吴亚楠的当，但又不好发作，只在暗暗思忖今后怎么收拾尹志。
　　
　　“关于在屋仔村租房的事，小米汇报一下。”小米本来在做会议记录，听到吴总点她，忙把这几天的工作汇报给大家。根据小米的考察，屋仔村基本上已成了“公司村”，原来的民房大部分租给了外来开发的大大小小的公司，现在租金很高，每平米60多元，还不包括物业费。小米已经联系好了一家，是85栋顶头的一个单元3层住宅楼，停车方便。
　　
　　“如果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下来。租金暂时由公司垫支，以后牌机业务有进项了，计入牌机的成本。”
　　
　　会后，大家又谈论了搬迁办公室的一些事宜，一行人又去看了屋仔村的房子。而尹志的心思，早就翱翔在发财的梦里。他盼望牌机房早点开业，尽早实施他伟大的创业计划。
　　
　　一心投入于牌机房事宜的尹志很快淡却了和吴亚楠上床后压在心头的欠疚感，他是感到对不起小秋，甚至无法面对小秋，但一个男人首先要考虑的是事业。他要做一个成功的人，就像他的亚楠姐一样。
　　
　　小秋对短短时间尹志的变化无从知晓。一段时间以来，她几乎没有看到他。她早已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她对现实生活充满了希望。只是每当她看到那些数着钱从包厢里出来的小姐时，心中还会有一些不平衡：同样的年龄，为什么这些小姐一天所挣的钱比她辛辛苦苦一个月都挣的多！现在的社会啊，已经变得让人无法理解了。
　　
　　听领班说，楼上已经腾空，办公室搬到屋仔村去了。小秋才感到有点不对劲。这种消息，应该她自己先知道呀？这么大的事，若在以往，尹志早就告诉她了。她急切想见到尹志，一来心里想他了，再者问问他，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打了几遍BB机都没见有回复。领班说今天下午还见到他，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也许，他很忙吧。
　　
　　晚上下班，已是凌晨1点了，几个姐妹约好了去路口吃宵夜。小秋最喜欢吃辣味烧烤，一起去了。大家叽叽喳喳点了一堆，正吃着，见马副总和一群迪厅的服务员也来了。于是有个姐妹就嚷嚷，要马副总请客，马副总开玩笑说“你们每一个让我亲一下我就请客”，大家都笑了。于是凑到一个桌上吃。
　　
　　有服务员就问道三楼腾空做什么。马副总就说是搞牌机。没有人知道牌机是什么。马副总就给大家解释了半天。又有人问是不是马总负责，要是的话就有得机会玩了。马副总讪讪地说是尹助理负责。于是知道小秋是尹助理女友的几个姐妹都看着小秋，嚷嚷着要小秋跟尹助理说，让她们也见识见识。
　　
　　马副总没想到，坐在对面这个文文静静的小丫头居然是尹志的女朋友！他不露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女孩，在心中暗暗琢磨着。
　　
　　吃完烧烤，自然是马副总结帐，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马副总大大咧咧“有你们这帮靓女陪我吃宵夜，天天请客也行啊！”
　　
　　小秋见不到尹志，但从马副总那儿知道尹志在忙牌机的事，心下坦然了不少。但牌机是不是赌博，会不会有事？如果有危险，小秋怎么也要说服尹志不去做这种事。小秋想弄个明白。马副总平时虽然爱开玩笑，还老是色色的样子，给服务员们留下的印象却是最好的。小秋就一门心思想找马副总问问。
　　
　　晚上018、019包厢客人走的比较早，小秋做完卫生就下一楼迪厅了，在吧台结帐时她见马副总在吧台和收银员说笑。还好，马副总还在那儿。怎么开口呢？小秋还在犹豫，马副总已经看见了她，并向她招手呐！
　　
　　“你的客人已经走了？”马副总先说话，一副很关切的样子，让小秋心中一阵温暖。小秋使劲点点头。
　　
　　“来，我请你喝杯饮料！”没等小秋拒绝，马总已经为她打开了一听椰奶。
　　
　　“马总，我找您有点儿事。”见小秋欲言又止，马总从转椅上下来，说“跟我来。”就朝设在一楼的办公室走去。小秋忙跟上前。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真的很好，小秋关上门的时候，把外面噪杂的声音也一并关在外面了。
　　
　　“快坐下、快坐下，你叫…小秋是吧！唉！我们迪厅怎么就没有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有什么事你就只管说，跟我老马别客气！”
　　
　　于是，小秋就把宵夜摊上没听明白的，一一问了一遍。马总一听还是这些，心中暗自嘀咕：你是尹志女朋友，不问他却来问我？却又不像是尹志让她问的。于是显得极有耐心的向小秋介绍了牌机的情况。
　　
　　“马总，您说牌机算不算赌博呢？”
　　
　　“当然算了！一晚输赢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呐！我有一个朋友，玩了几个月，输了一百多万，把房子都卖了。”马副总却也没有夸张，当时还真有玩牌机上瘾，卖房卖车的。
　　
　　马副总看出了小秋的本意。尽管他不知道小秋能对尹志起多大作用，仍抱有一丝希望：通过小秋阻止尹志搞牌机，要做，也是我老马做呀！
　　
　　“经营赌场，在咱们国家是要判刑的！好像是10年以下吧！唉，也只有尹志敢做这种事，其他人恐怕没有敢的。”
　　
　　小秋的神态开始凝重起来。
　　
　　“小秋，有些话本来不该给你讲，我看你特单纯，不忍心你受委屈，更不愿你受伤害。”小秋一听这话，心猛地紧缩起来。
　　
　　“但是我说了，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可是为了你好啊！”
　　
　　“马总，您放心！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尹志年轻，咱们吴总又是一个人。当然，这也不能都怪尹志，吴总毕竟是领导。你也是有责任的，为什么不把尹志看紧点呢？你看现在，弄得满城风雨的！”
　　
　　“马总，您是说…？”小秋一时没明白过来，尹志会把什么事弄得满城风雨！
　　
　　“这种事情，呵呵，其实也没什么，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要原谅尹志，这个小伙子还是很不错的！我很欣赏他！”
　　
　　小秋的担心应验了。从尹志穿上西装、配上BB机、当上什么助理的时候起，小秋就开始担心了。她还不了解他吗？
　　
　　小秋呆呆坐在那儿，脸色煞白。
　　
　　小秋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的宿舍。姐妹们还没有回来。她拿了盆子、毛巾去冲凉房，脱光了，拧开水龙头，任冰凉的水冲着发胀麻木的头脑和青春的躯体。然后，在哗哗的流水中，“哇”的一声哭起来。她哭她的爱情。她和尹志是一个村的，开始并不认识他。后来她考入县二高，尹志高她一届，认老乡才认识。从那时小秋就默默爱上尹志。后来尹志毕业上了两年技校，小秋不忍心放飞爱情，才坦白了。如今，用心守候的爱情真的就这么离去了？无论如何，她都要亲耳听到他的解释！
　　
　　小秋在昏昏沉沉中睡着了。在梦中，她梦到她和尹志奔跑在家乡的河畔边，两人开心的笑着、追逐着，忽然脚下一滑，小秋落到河里。“尹志，快救我。”就看见尹志蹲在河边，笑着看她，却并不来救她。第二天，天已大亮了，小秋还没有起床。姐妹叫她，她也不应。掀开蚊帐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一摸，滚烫！忙送到人民医院打点滴。折腾到下午，烧才渐渐退了。一个姐妹替她请了假，并打了尹志的BB机。
　　
　　尹志过了半个小时才匆匆赶到医院。
　　
　　一推开病房的门，就看到小秋苍白的脸！尹志心中一阵痛。而躺在病床上的小秋，一看见憔悴而黑瘦的尹志，知他是为了牌机的事操劳的，千愁万怨顿时化作了一腔柔情的泪，竟什么也说不出了，只是一个劲流泪！
　　
　　痛的也痛过了、哭的也哭过了。小秋躺在尹志的怀里，哽咽着说“哥，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在北海了。我不怕穷！回家我们就结婚！我只要你。呜呜……”说着又哭开了。而尹志，只是搂着小秋的肩，沉默着。
　　
　　窗外黑云悄无声息地聚集着，突然想起一声炸雷！雨，哗哗下了起来。
　　
　　在医院的病床前，尹志拒绝了小秋要回家的要求。
　　
　　“要回，你先回吧！不干出一点名堂，你让我咋回嘛！”尹志把脸撇向了一边。
　　
　　“那你答应我，别去搞那个什么牌机。”小秋急切地望着尹志。
　　
　　“那怎么行！这个建议是我提出的，总部也批准了，马上就要开业了，说不搞就不搞？我的事，你不要管！”尹志急得站了起来。
　　
　　“那、那你是真的铁了心，跟着吴总了？”沉默了一会儿，小秋止住哭泣，突然以很平静的语气问他，直视着尹志的双眼。
　　
　　尹志垂下头，都囔着说“最起码，现在我必须依靠她。”
　　
　　“我知道了，你走吧！”小秋冷冷地说。
　　
　　尹志逃也似的离开病房。他明白了：小秋已经知道他和吴亚楠的事了。走在雨中，他任雨水冲涮着。小秋的性格他明白，两人已经走到尽头！对不起了，小秋！他在内心狂喊着，向风雨深处走去……
　　
　　望着尹志离去的身影，小秋没有了一滴泪。泪已经流干了。世上除了这个男人，她不会再爱上别人了！而这个男人，居然离开了她，义无反顾投入到别人的怀抱！
　　
　　小秋望着窗外的雨，久久望着，然后，露出一丝苦笑。
　　
　　【第十二章】
　　
　　在尹志的努力下，牌机房开业了。营业执照上，法人代表是“尹志”，经营范围是“电动游戏类”。尹志与公司签订了内部承包协议，公司预支尹志50万元经营费用，并派遣了财务人员。
　　
　　开业是悄无声息的，但是120台牌机仍被抢占一空。赌是当时北海人的习性，能从全国各地涌到北海来，用大把的钞票炒作北海的房地产，本身就是一场大赌，这点儿小赌算什么！以赌为生的北海人的消息是最灵敏的。按照行内规矩，当天是要“放水养鱼”的。尹志已是道中人，哪有不知的道理！当天就放出5个5条、10个同花大顺，20多万现金流入赌客的腰包！
　　
　　凌晨天放亮，尹志亲自站在门口，恭送熬了一夜、收入颇丰的各路“财神”，手上发着成包的“红塔山”，嘴里说着恭维话。客人刚走完，尹志一声令下：关门调机！忙活一个小时，大功告成！再一声令下：开门迎客！早已守在门外的客人鱼贯而入，只一个上午，又把20多万，从客人的腰包里掏了回来！
　　
　　这就是赌！尹志望着黑压压一片人头，长舒了一口气，回屋睡觉去了。
　　
　　赌业就是这样，牌机房是白天黑夜连轴转的。一天24小时，只有早上6点到8点是休息时间，业主调机完成，马上就又开门纳客了。服务员分三班倒，仍然累得要死，可客人不累！有连续作战的，可以连续几天对着电脑屏幕，手都拍肿了；有的手都抬不起来了，脚都用上了。
　　
　　已经连续30多个小时忙碌了，尹志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
　　
　　从医院回到宿舍，小秋默默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工作服是夜总会发的，要还给夜总会；还有一个月的工资也要领了。今天就把手续办了。小秋暗自想着。天色渐渐暗了，在往常，又到了该上班的时间了。而小秋却悲怆地坐在床沿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走到街上，夜风瑟瑟吹拂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映照着繁华的大北海，映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北方老乡”灯火通明，正是满座的时候。熊姨，好久没有去看您，您还好吗？又往前走，就觉得有些头晕——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可小秋一点也不想吃。
　　
　　走着走着，就又走回夜总会。“豪城夜总会”五个大字在夜色中闪亮着，一楼迪厅轰鸣的迪士高音乐震动着脚下的热土。小秋走了进去，站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狂舞的人群。好啊，可以暂时什么都不去想了！这些疯狂扭动身体的人们，不正是要忘掉什么吗？他们闭着眼，摇着头，仿佛置身于爱欲情仇之外。
　　
　　小秋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马总已经站在她的身旁。前面正有一张台是空位。位置太偏，没有人坐。马副总示意让她坐下。喊服务员要饮料，小秋马上纠正：我想喝点酒！马总愣了一下，马上示意服务员上酒。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一瓶长城干红和两个小吃，将两人杯中倒满了，小秋端起来，一仰脖喝尽了！马总原想与小秋碰杯的，见小秋这样，也一口饮尽了，忙给小秋倒上。小秋一句话也没说，连喝三杯，马总也陪了三杯。见马总迟疑着不给她再倒酒，小秋伸手去拿酒瓶，马总抢先将酒瓶夺了。
　　
　　迪士高音乐仍在轰响着，借着闪烁的灯光，马总见小秋已是满面泪痕，知她必是与尹志闹翻了。自己不正是要这个效果吗？不正是要惩罚尹志吗？如今目的达成，马总却没有了得意的心情。他暗暗观察小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不安慰她，谁来安慰她？马总将酒斟满，举起杯，看了小秋一眼，率先一饮而尽。小秋跟着饮下这杯酒，只感觉一阵眩晕。
　　
　　小秋是被渴得受不了了才苏醒过来的。先是感觉头炸裂般的难受，接着就是咽喉火烧火燎。“水、水……”她喃喃着、呻吟着，痛苦地翻了个身。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想喝水，却摸不着水在哪儿。
　　
　　折腾了许久，小秋的意识才缓缓恢复。她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一个玻璃杯，杯中有半杯水。她抓过来一口气喝光了。接着她的目光又在寻找，寻找有没有另外一只盛有水的杯子。目光掠过电视柜、沙发、茶几、带着灯罩的落地灯……没有另外一只杯子，可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作为一个女孩子的敏感和自我保护意识在瞬间被唤醒了！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猛地掀开被子，被子里面的身体，竟是赤条条的！
　　
　　天啊！恐惧的小秋连哭也不会了！她全身哆嗦着，甚至听得到自己牙齿打颤相磕的声音。她终于看见自己的胸罩，它和凌乱的床单绞在一起！她快速把它抢过来、穿戴上；她又在地毯上看见自己的内裤，她光着身子爬过去，把它紧紧抓住了！她的外衣在沙发上……她突然明白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她抱着头，坐在地上，呜呜哭开了。小秋昏头胀脑、踉踉跄跄走出记载她一生耻辱的酒店，已是夜色朦胧。婆娑泪眼中，依稀看到“富丽华”三个字，嘲弄般地对着她一闪一灭。
　　
　　附近有海浪波涛汹涌拍击堤岸的声音，小秋循声走去。
　　
　　“永别了，爸爸、妈妈；永别了，哥哥、妹妹！永别了，尹志哥！”小秋嘴里喃喃着，一步一步走进大海。
　　
　　夜幕笼罩下，海面繁星点点，分不清颗哪是星斗、哪颗是渔火。多么美丽的北部湾海面啊！此刻，它用温暖的怀抱，拥着一个被人遗弃的、伤痕累累的女孩；舔舐着她的伤口。先是拥着她的腿，再是拥着她的腰，然后拥着她的全身……一波温柔的浪涌来，海面上顷刻就没有了女孩的踪影！
　　
　　与此同时，一艘破旧的柴油驳船由外沙方向缓缓驶来。一个黝黑的疍家汉子蹲在船头，正在悠闲地吸一桶水烟。船头棚上挂着一盏年数已久、颜色斑驳的马灯。马灯发着昏暗的光。疍家汉子抽完烟，起身的当口，就在这昏暗的马灯的微弱光线中，看见海水中飘着一丛黑发……
　　
　　小秋被疍家人救了。她在吐出了几大口海水后，渐渐恢复了心跳和呼吸。汉子的女人用被褥将小秋裹了，为小秋盛来一碗热粥，一勺一勺喂暖了小秋的身子。
　　
　　天不亮，趁着疍家夫妇熟睡，小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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