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单纯。
喜欢单纯的人,喜欢单纯的事,喜欢单纯的文字,喜欢单纯的绘画,喜欢单纯的音乐……
总之,喜欢单纯。喜欢单纯的一切,也喜欢一切都变得单纯。
單纯于我,是一种享受,一种境界,一种美,一种大美。
所以,有朋友一问:《书屋》的择稿标准是什么?脑子里立即蹦出来两个字:单纯。
朋友说,能具体一点吗?想了想,九个字:有思想,见性情,不生涩。
朋友又说,能再具体一点吗?于是,说了下面一次经历。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我去永州开一个会,会后,大家去游潇水。坐在清澈的潇水河上,船在碧波里慢慢滑行,河底的石头、水草、小鱼、蓝天、白云,变幻着,闪着光,如在目前。我惊叹,惊叹潇水竟如此清浅。艄公笑笑,放下桨,举起篙,就那么一篙撑下去,两人长的那根竹篙只留下了一个篙尖。好多年之后,回想那情景,写了下面这么几句:
这么清的河水
一眼看得见底
这么深的河水
一篙撑不到底
这么清的河水
居然这么深
看着手中的长篙
怀疑自己的眼睛
单纯并不等于单薄。单纯也可以丰富和深厚。丰富而深厚的单纯,可敬,可亲,使人回想,使人遐想。这就是美。有时,这美,真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单纯真好,可惜难得。
上面是2001年我为《书屋》第四期所写下的开篇絮语,由于版面和体例所限,只写了这么五百来字,其实还有一些话放在心里没写出,这里我再继续一下:
单纯真好!单纯真美!谁会说它不好不美?即使已不单纯的人,即使很不单纯的人,也难说它不好不美。不论什么人,我想对单纯,都是喜欢的。差别只是有的珍爱,有的则是利用而已。单纯对于后一种人,只是一件伪装的外衣。在这外衣的掩饰下,即使把住了他的脉,也难了解他的心。这种人的心,不论深与浅,即使浅得像个水洼,只有脚背深,水也是浊的,恐怕你也没有办法能够一眼看见底的。若是他的心,真的是条河,那就更可怕。你若碰上这种人,而又没有警觉的话,那就难保哪一天不会翻船或搁浅。
谁又愿意搁浅呢?谁也不会愿意翻船!谁都希望此生此世航行在清澈的河流之上。谁都唯愿这一辈子交往心地单纯的人。遗憾的是很难单纯。遗憾的是这一辈子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必须蹚过很多浊流,最后自己也被污染,甚至变成行尸走肉。
能够逃过这一劫吗?扪心自问,不能自答。茫然四顾,暗自神伤。
于是,特别关注单纯,关注那些单纯的人,那些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人,那些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人侮辱的人,那些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的人,那些时时将他人想得比自己还好的人,那些凡是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的人,那些做了很多好事却不知道留名的人,那些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处理关系的人,那些书生意气很重、永远“不晓世事”的人,那些“不思进取”的人,那些“无所作为”的人,那些“无能为力”的人,那些“长不大”的人……每当我看着这些人,看着这些人的眼睛,看着那些眼睛里闪亮着的那种光,那条清且深的潇水就缓缓地蜿蜒面前,我的心又鲜活起来,变成一尾鱼,游在那河里。
虽然,有时,我也怀疑,这是不是一种幻觉,幻想靠着这种幻觉来使自己得到自救,从而使得现在的自己再一次地单纯起来,即使再一次的单纯已非很久以前的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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