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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齐:温暖而辛辣,幽默而严肃

时间:2023/11/9 作者: 杂文月刊 热度: 10095
邓荫柯

  刘齐是从辽沈大地走出来的作家,他那颇具特色的文笔,一下子吸引了万千读者。大家惊异,文章还可以这样写?又都觉得,文章就应该这样写!从他那蓬勃的文笔,滔滔的语势判断,好多人以为他是一位中青年才俊。如果通过资料推算,他好像该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头”。等到见了他的面,又让你一愣,挺拔的身姿,满腔活力,真让人搞不清他到底属于老中青哪个年龄段了。

  刘齐的文笔包含了好几种成分,既有东北“大老爷们儿”的乐观、豪爽、雄辩和善意的狡黠,家乡父老乡亲的淳朴、厚道、重情重义;又有从疯狂年代获得的反思、痛彻和深沉;还有个人禀赋、文化素养、人生经历所带来的智慧、机敏、理性深度和感性魅力。这种种因素的复合勾兑,使得刘齐的文字最大限度地丰富起来,具有了难得的独特性。

  刘齐能用多种笔墨写作。他的散文、小说和评论,已有不少论家谈及。这里我想着重谈谈他的杂文。

  长久以来,由于那种居高临下、尖刻酸冷、随意叱骂、枯燥无趣的所谓“杂文”多有所见,人们似乎觉得,杂文应该扮演一种道德裁判者、社会教师爷、“文字行刑官”(刘齐语)的角色,那才是杂文的正宗任务。而刘齐的这种亲切、诙谐、热热乎乎的文笔,难道也算杂文?

  对刘齐的文笔,大家普遍冠以“幽默”二字,这当然是一个很崇高的评价。但我觉得,除了幽默,还有两个字可以描述其杂文的特征和给予人的鲜明印象,这两个字就是“温暖”。实际上,刘齐是拓展了杂文的文体和功能范畴。他不再局限于那种单一讽刺、论辩、揭露、批驳、抨击的“兵器式作用”(刘齐语),而是灵活借鉴和化用散文、小说、日记、点评、相声、段子、微博、微信等形式,使笔下杂文拥有温暖、诚恳、朴素、幽默、机智、含蓄、尖锐等斑斓色彩和多种格调。刘齐发人深思地指出:“杂文不但可以启迪民智,还能温暖民心;不但可以抨击社会之敌,还能探索自然之妙;不但可以剖析民族劣根性,还应赞美人性的光辉;不但可以是警钟、匕首和投枪,而且可以是火炉、扫帚和药箱。”刘齐用创作实绩很自然地践行了他的杂文主张。他的《上个世纪我所尊敬的人》《别了,人们》《诚信》《痛恨》《感谢身体》《证婚辞》等篇章,就很好地体现了他的杂文创作理念。

  刘齐杂文的温暖,不是那种廉价的“心灵鸡汤”似的温暖。恰恰相反,刘齐杂文的温暖是有思想深度,有真情支撑,有灵魂光彩的。评论家发掘了刘齐文笔的种种奥秘,其实,他的写作技巧是第二位的,占据第一位的,是那颗温暖的、关东士子的心!其中有自幼形成的亲情,有对平民百姓、普通知识分子的爱。他放低身段,自讽自嘲,将心比心,套近乎自自然然,唠家常热热乎乎,不知不觉间给了你一份温暖一份信赖。你的毛病我也有,你做的错事我也干过,一点不比你高明。他的杂文,没有战斗脸,没有牛人味,没有样板心。

  刘齐杂文的温暖,也不是老好人似的温暖,恰恰相反,他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在温暖民心的同时,刘齐对专制和腐败以及种种社会弊端,并未放弃批判态度。他的《猜新闻》《说人话》《话说政治学习》《比斯大林勇敢的官员》《且看本官如何应对》等杂文,其犀利的分析、辛辣的文笔,给人以极深的印象。犀利和辛辣看似与温暖相悖,实则源于温暖,是温暖的另一种表现形态,两种形态相反相成,殊途同归,并肩成为刘齐杂文的重要组成部分。

  说到刘齐杂文的幽默,我以为,这种幽默仍然与其杂文特有的温暖—辛辣性质密切相关。这种幽默,刘齐在《幽默是严肃的》这篇文章中有一句话差可概括之:“蔑视专制,嘲讽权贵,戏谑腐败,捉弄僵化,调侃庸俗,向往平等,热爱自由。”这句话中,每个字的分寸拿捏、尺度把握、进退得失、“政策”宽严都颇见智慧和价值取向。对于专制、权贵、腐败等大丑大恶,刘齐做到大义凛然,义正词严,深恶痛绝,用了诸如“蔑视”“嘲讽”“戏谑”等狠词,表达一份不可调和的憎恨,出一口郁积于心的恶气。凡提及荒诞年代的谬误、暴虐、倒退之处,刘齐的目光立刻锐利起来,他的批判是决不含糊的。而对于僵化、庸俗这些人类常见的积习和毛病,他用了相对宽松的词语——“捉弄”和“调侃”。对于他执着坚守的平等、自由的理想境界,则以“向往”和“热爱”两词,替幽默也替自己表达了一份强烈的心愿。在我看来,这些不但是刘齐的“幽默观”,也是他杂文写作的“世界观”“政策观”。对此,刘齐是一以贯之体现于笔下的。他谋篇布局、遣词用句的讲究、恰切、鲜活,见肝胆,见担当,见情趣。

  刘齐杂文的温暖和幽默,还得益于他在美国“洋插队”年代思想观念的变化。他不是那种专门挑剔美国的“马列男”(相对于谌容所创“马列主义老太太”一词而言),也不是拜倒在西人脚下的“洋奴男”,而是很冷静、很公允也很深刻地面对西方的一切。对于某些同胞在美国的“无人管辖不适症”,和另一些同胞回国后看什么都不舒服的“故国环境不适症”,刘齐都是阳光般谆谆善诱,娓娓谈心,助其克服思想障碍,适应新的生活环境。他这一时期的杂文,比如《回国须知》《我们的歌》《只说甘甜》《美国只有两种人》《连锁国》《超市物语》《肥水不流外人田》等等,具有一种特殊的生动、深刻和沧桑。

  谈论刘齐的杂文,有一个问题常常使人产生困惑,这就是刘齐杂文文体的“越界”现象。他的杂文很多都像小说,往往有故事有情节有人物,所以比好多纯讲道理的杂文耐看。有趣的是,同一篇杂文,有时会被一些出版社的杂文、散文、随笔或小说年选文集分别收入。比如《权利》(又名《公安六条》)《现场》《集体生活》《一个鬼子和一个县》《全球第一妙语》等篇章,就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例子。这些貌似以叙事为主的作品,其中却也包含了不少精彩的杂文因素,论辩和描述紧密结合,机趣和讽刺穿插其间,是刘齐杂文文体探索的可贵收获。

  关于杂文写作,刘齐直接间接,或零或整,有不少真知灼见。在谈及当今文坛现象时,他曾有过一段精彩的分析,从中,我们似可加深对其杂文主张的理解。他是这样说的:当下的创作“淳朴太少,浮华太多;感情太少,煽情太多;幽默太少,搞笑太多;真货太少,獎励太多;作家太少,会员太多;有自己语言的人太少,张嘴就说现成话的人的太多;像我这样喜欢用‘几多几少简单描述生活的人太多,创造性再现生活复杂性的人太少”。看似随随便便甚至把自己也捎带上了的几句话,尖锐地指出了当今文坛的种种弊端,让你不得不心服口服。当然,我们也可以将其看成是刘齐的一种宣告,一种夫子自道:不写则已,写就要写得淳朴,摈弃浮华,珍惜真情,决不煽情,尊重幽默,拒绝搞笑,不求得奖,只求真货。我觉得,刘齐说话算话,一直这样实践着他的主张和承诺。

  刘齐是我老友。说是老友,其实交往并不很多。当年接触刘黑枷先生和刘齐、刘嘉陵兄弟二人,初步有了“刘氏三杰辽沈之光“的印象。自刘齐离开辽宁去北京发展,去美国做访问学者,基本上和他断了联系。2014年秋,在作家老友胡小胡先生的宴会上,我意外与刘齐重逢,获赠一本《中国杂文·刘齐集》。回到北京家中,细看其中刘齐的杂文,其思想才具都使我大吃一惊。知道刘齐写得好,没想到写得这么好!就给小胡说了这种感受,并且想就此写点什么。刘齐听说后,立即前来看我。那天,正好附近大学两个女生来家做客。当身高一米八五、满脸阳光的刘齐进入两位小朋友的视线时,她们简直惊呆了。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文化老头”?声音清亮,热情幽默,机趣迭出,使我也有些惊异。这就是经历了沧桑和中外文化陶冶的名家风貌!

  老伴邀刘齐共进晚餐,两位听他聊天忘了回校的女孩高高兴兴做了陪客。她俩称我为爷爷,却管老伴叫阿姨。老伴喜欢夸她年轻,又不甘低我一辈,遂纠正说:“叫奶奶!”这时,刘齐突然插了一嘴: “叫大姐!”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刘齐那里却绷着脸,绷一绷绷不住了,露出温暖的笑意。

  【刘 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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